謝識琅一動不動,謝希暮跑過來將人抱在懷裡。
他的身子燙得厲害,嘴唇時不時動幾下,是高熱過頭髮出的噫噥。
「大哥哥……」
「爹……」
她頓了下,隨即將外衫取下沾濕,給謝識琅擦著身子降溫。
「我錯了…我錯了。」
謝識琅靠在她懷裡,已經燒得沒有意識了,一雙眸緊緊閉合著,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袖。
「十郎會乖乖吃飯睡覺。」
「哥哥、爹,別走。」
他的聲音很輕微,她卻聽清了每一個字。
謝識琅年幼當家,少年入官場,機關算盡走到了如今的丞相之位。
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其中辛酸,她如何不清楚。
「我在這兒呢。」
她輕輕撫過他皺緊的眉頭,「希兒一輩子都陪著十郎,好不好?」
懷裡緊縮的人好似聽懂了她的話,當真沒有再噫噥了。
謝識琅昏迷不醒,她便給他擦了一整夜的身子,直到退了熱,她的裡衣和小衫都幹了,便統統蓋在了謝識琅身上。
與他相擁著,最後睡了過去。
……
夢裡,她好像又回到了十二歲的那個雨夜。
蕭國舅牽著年幼的她,一步步走進蕭家。
蕭國舅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但是面對她的時候還算溫和,會笑著讓她喊他舅舅。
他告訴了她很多事情。
養育了她十多年的謝識琅不是她的親叔叔,謝家也不是她的家。
她該回到蕭家,或是回到那高高的宮牆裡頭。
舅舅讓她選,她卻兩個都不要。
那夜她還是回了朝暮院,夜半三更,謝識琅處理完公務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來她院子裡瞧她。
他很疼她,儘管在升職的節骨眼上,每每忙碌完,都會在深夜歸家時看她一眼,確定她安睡著才會離開。
謝識琅以為她不知道,其實每一次她都記得。
得知身世的那一夜,她記得尤為清楚,屋門被小心打開,謝識琅輕著手腳坐在了床邊,替她掖好了被角。
她閉著眼,能感受到謝識琅靜靜地瞧了她一會兒。
在離開時,彎腰在她額頭輕輕吻了下。
她無比清楚這個吻只是長輩對小輩的疼愛之意,不摻和任何一點邪念。
可當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時,除了屋檐稀里嘩啦落下來的雨滴聲,還有她胸腔里激烈不息的跳動。
舅舅不明白,為什麼她得知與謝識琅並非血脈相連後,還是執意要回謝家。
她清晰地記得,得知身世後,她心裡的感受不是難過或不適應,竟然是濃烈的歡喜。
謝識琅據義履方,自以為養出來的侄女乖順單純。
她卻清楚,自己是個滿腔歪心思的壞人。
對謝識琅的這份心思曾讓她羞愧,也讓她幾度想與謝識琅保持距離,讓心思回到正軌。
可最終,她還是被心裡的魔擊敗,墜入深淵。
「……」
晨光熹微,洞穴口的火堆已經徹底熄了。
「屬下失職,才找到主子和大姑娘。」
刻意壓低的談話聲還是將謝希暮吵醒了,她沒有及時起身,而是靜靜聽著謝識琅的聲音。
「希兒的馬術是我教的,先前從沒出過錯,那馬忽然發瘋,是誰動了手腳?」
阿梁:「查到了,是樂安縣主,她事先買通了馬官,在大姑娘的那匹馬上動了手腳,屬下去審了那馬官,對方什麼都招了。」
「又是她。」謝識琅冷冷嗤了聲,聲音很沉:「將人處理了。」
阿梁渾身一緊,只聽男子繼續道:「屍身扔進樂安的府邸。」
阿梁答好。
洞穴內傳出窸窸窣窣的動靜,謝識琅瞧了過去,是女子醒了過來。
「小叔叔,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嗎?」
謝希暮揉著眼睛,茫然地沒分清狀況,但還是下意識擔心他。
這份關心對謝識琅慣來是受用的,再者謝希暮照顧了他一夜,不停換水給他擦身子,他是有記憶的,語氣越發緩和了下來,「無妨,辛苦你了一夜。」
阿梁面上表情一愣,主子方才說的是什麼糟糕的話?還得當著他的面說?這真的是他能聽的嗎?
不過…主子和大姑娘之間的矛盾好像全消了……
謝希暮正欲起身,奈何這樣睡了一夜,腳已經麻了,又順著墜下去,好在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腳麻了。」
謝識琅眸底微動,於是將人打橫抱起,嚇得謝希暮連忙反抗,「小叔叔放我下來,你身上還有傷呢。」
謝識琅:「無妨。」
阿梁跟著叔侄倆走出去,打量了眼二人,自覺走到前方帶路。
謝希暮不重,他抱得也輕鬆,山路崎嶇,以防摔著懷裡人,他儘可能地走慢些。
忽而,額頭上撫上一隻溫涼的手。
「果然不燒了。」
謝識琅嗅到她身上的幽香,不自覺記起早上清醒過來時,懷裡溫軟如玉的身子。
儘管明白謝希暮是為了讓他退燒後不著涼,才會只著小衣與他相擁著,可他還是不自覺眼瞼微顫,不敢去想當時的感受。
「不過……」
謝希暮面上染了俏生生的酡紅,湊近到他耳邊,灑出的熱息均勻地包裹住他的耳廓。
「希兒身上的衣裳,是小叔叔穿上的嗎?」
他步履微頓,不想讓她瞧出破綻,佯裝無事嗯了聲。
懷裡人忽然嬌笑了兩聲,惹他心慌,解釋起來:「怎麼了?你我是叔侄,我…我在你幼時,也常幫你穿衣,這沒什麼要緊的……」
「是不要緊,但是——」
她嫣紅的唇不慎擦過他的耳垂,異樣柔軟。
「小叔叔,你將我的肚兜帶子系錯了。」
謝識琅徹底僵住。
只聽小姑娘一道嬌滴滴的嗟嘆:「好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