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言坐在精工閣二樓雅間內,眼睛一直盯著窗外,卻始終沒見顧長安的身影,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馬蹄聲漸近,看見那抹熟悉嬌俏的身影,他的一顆心這才落回去。
等她坐定,白星言才看到她額上的傷,雖然被處理過了,可仍是有些令人心疼。
「你這傷?」
她擺手,「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反正不是壞事。」
「呵,老夫這怎的就不能說話了?」
顧長安回頭,就見到個瘦到形銷骨立的老頭,眼角的皺紋都快堆成摺扇了。
她嘴角抽了抽,「精工閣已經吃不起飯了?」
孫子安一怔,旋即大怒。
「胡說八道!老子金銀無數!」
嘿,他還急了!
顧長安樂了,起身朝他行了個晚輩禮。
「長安見過孫先生。」
孫子安瞪她一眼,「少跟我嬉皮笑臉,我這歲數都能當你祖父了!」
顧長安也不惱,依舊笑嘻嘻的。
「不行,我父親不想多個爹。」
孫子安,「....不談了不談了!滾出精工閣,以後也別再來了!」
顧長安一屁股坐在椅子裡,捻起桌上的點心放在嘴裡。
「老子叫你滾!以後再別尋我打造東西!」
「行啊!走就走!」
顧長安伸出手,「圖紙還我!」
白星言就見孫子安往後躲了躲,雙手捂著胸口,一臉警惕地盯著顧長安。
「給人的東西怎麼還能要回去?君子一諾重千金!」
「我不是君子,我就是個小女子,現在我反悔了!」
她似笑非笑打量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的孫子安。
「是自己交出來,還是我來?」
孫子安咬牙切齒,他本來就瘦,因為生氣,一雙眼大得嚇人。
「算了,老子懶得同你計較,說吧,今日又是什麼事?」
顧長安卻非常認真地較上勁了。
「圖紙還我,以後我再不來了!」
孫子安怒斥,「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說,到底要啥?」
她歪頭,啃著指甲。
「寒玉劍給我。」
孫子安揪著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咬著手指,緊壓自己的臉,好像在竭力忍耐著心中即將噴涌的怒火。
「除了這個,別的都應你!」
「這樣啊,君子不奪人所好,那我退而求其次,就將恨生給我吧,我也不白拿您的。」
孫子安除了瞪眼,無計可施,這會問他要東西就又是君子了!
他手指顫抖,連鬍鬚都跟著抖了抖。
「你,好得很!你打一開始就衝著恨生來的吧?」
顧長安無辜地眨眨眼,揚了揚手中的宣紙。
「您不虧的!」
孫子安目光灼灼,就如同暗夜裡盯上獵物的狼!
「你真畫出來了?快拿給我瞧瞧!」
顧長安蹭地站去椅子上,將手裡的紙舉過頭頂。
「一手交貨,一手交圖!您老在我這可沒信用!您替我打造手術刀不假,可昧下了我的圖紙!」
孫子安咬牙,扭頭出去,還將門重重的摔上。
晚秋好笑,「公主,您總氣他做什麼?我都怕他哪一日背過氣去。」
「他不講理,我就得比他更賴皮,瞧他昧了我多少圖紙了!」
孫子安飛起一腳將門踢開,力道大的顧長安都替他覺得腳疼。
「給你,給你!你又沒內力,拿這玩意擺著看?」
顧長安朝白星言努努嘴。
「看看喜不喜歡?以後這個歸你了!」
白星言起身,打開包裹劍身的黑布。
此劍名恨生,是把軟劍,劍身泛著銀白寒芒,看似柔軟,實則鋒利無比,在陽光下,隱隱閃著七彩流光。
「別有幽愁暗恨生,人生長恨水長東,此恨綿綿無絕期,人生恨不能相逢!這劍與你的氣質倒是相襯。」
孫子安撫掌,雖然還是很心疼,卻一掃方才陰霾。
「好詩!我得寫下來。」
顧長安從椅子上跳下來,摩拳擦掌。
「我來替您老寫吧!掛在正堂,一看就特有文化!」
孫子安的笑容凝固在乾瘦的臉上,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多出幾條。
「不。。不必了!老夫用腳都比你寫得好!」
想起自己屋裡被迫掛上的那幅字,看一次丑哭一次!
顧長安訕訕收回手,委屈地抓過一旁白星言的袖子晃了晃。
「這老頭嫌棄我!星言咱們回吧!嗚嗚....」
白星言目光無意識地換了個方向,笑容有些僵硬。
「好,回去。」
「記得把劍帶上,這可是踐踏在我尊嚴之上才得來的!嗚嗚,這死老頭嘴真毒!」
孫子安聽她左一句死老頭,右一句死老頭,氣得鼻孔張大,聲音洪亮的大吼一聲,把即將邁出雅間的人都嚇了一跳。
「你這個死丫頭片子!以後再.....」
顧長安回頭,笑則笑矣,但是她那雙黑漆漆的曈仁陰氣森森地放射出冷光。
孫子安咽了咽口水,努力堆出個笑,即將出口的話也變了個味道。
「以後再來玩!」
「好,一定常來!」
她歡喜地叫了一聲,聽來多少有些誇張。
孫子安卻笑了,從心裡歡喜出來的笑,夕陽印刻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說不出的祥和。
回到公主府,白星言還沒從巨大驚喜中回過神來。
武器他見得多了,可手裡這一把軟劍,能稱得上絕世之作,所以她今日去精工閣,就是為了替他討要這劍?
顧長安先回了自己屋中沐浴,又帶著晚秋去了隱於假山後的藥房。
晚秋看到傷口輕嘶一聲,灑藥的手都有些抖。
「公主,這麼深會不會留疤啊?」
「會。」顧長安漫不經心地應一聲,仿佛受傷的人不是她一樣。
「您多抹抹冰肌膏!奴婢脖頸上的疤痕都瞧不見了。」
顧長安的臉上逐漸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必!這疤痕的留著,至少西涼太子離開前都得留著!」
這疤痕也會留在皇上心裡,每見一次,就會想起她做的荒唐事,芥蒂自然也會慢慢消失無蹤。
晚秋替她上好藥,又仔細包紮好,省得傷口受風。
顧長安取過一旁的筆飛快落筆,嘴裡喃喃自語。
「七葉海棠,我怎麼將這個忘了。」
她扭頭看向一旁放置的水晶瓶子,裡面放置的赤紅的種子還是昨日從江明晏胳膊處的傷口中取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