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王太醫隨江明晏入了侯府,直奔江季成的千山院。
秦老夫人和小秦氏守在外屋,一臉焦急。
小秦氏絞著手裡的素帕,不安的來回踱步。
秦老夫人則半闔著眸,轉動著手中佛珠。
蠟燭一寸寸燃著,地龍燒的正旺,秦老夫人想著白日裡顧長安那淡漠的神情,心中發寒。
如果顧長安真同江季成和離,明陽侯府將再無翻身可能,就算死,她也得死在侯府!
秦老夫人眼中划過一抹狠戾的殺意,緊了緊手中佛珠。
等了整整一個時辰,太醫才滿頭是汗的出來,端過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小秦氏急切的上前兩步。
「王太醫,我兒如何了?可還有救?」
王太醫端著架子,輕點了點頭。
「不必慌張,老夫已替他施了針,最晚明日就能醒過來,再輔以湯藥,半月就可痊癒。」
小秦氏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小榻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上天垂憐啊!我兒有救了!」
秦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轉得更快了。
「多謝王太醫,還煩請您開方子!」
秦老夫人給身旁羅媽媽使個眼色。
羅媽媽會意,塞給王太醫一個鼓鼓的荷包。
「辛苦王太醫了!待侯爺大好,還有重謝。」
王太醫面無表情捏了捏荷包,面上略帶幾分嫌棄之色。
明陽侯府果真敗落了,連銀票都給不起了!
王太醫心裡不痛快,落筆飛快,名貴難尋的藥材跟不要錢似的開!
使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秦老夫人面上不顯,實則心中已將王太醫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王太醫拎著藥箱走得頭也不回。
待人走遠,秦老夫人的手重重拍在扶手上。
「明晏,你請的這是什麼人!明知侯府如今情況,他還開這麼多珍稀難尋的藥材,該不會是你授意的吧?」
江明晏冷冷掃一眼秦老夫人。
「母親若信不過王太醫,也可自行入宮請旁的太醫!」
秦老夫人被噎的說不出話,她確實身有誥命,可惜有名無實,已經記不得上回奉召進宮是什麼時候了。
小秦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一把扯上江明晏的袖子。
「小叔,就算大嫂求你了,幫人幫到底,你再讓人幫成兒抓幾副藥,全當大嫂借你的行不行?」
江季成蹙眉,一把扯過被她扯著的袖子,面色不虞,冷冷丟下兩個字。
「沒錢!」
老侯爺留給他和他娘的田產、鋪子、莊子,一大半進了秦老夫人的口袋。
彼時他年少,並不太懂,只是見娘親總在夜半時分偷偷抹淚。
後來老侯爺死了,秦老夫人夥同遠房侄女小秦氏更加肆無忌憚的搜刮財物,沒多久,他娘便鬱鬱而終,隨老侯爺去了。
他一氣之下去了西北,當年他才十三歲,秦老夫人甚至連面上工夫都不願做,一身衣裳都沒給他準備。
每每想起這些,他的胸口就隱隱作疼,一路疼到心底最深處。
不知不覺間,他竟一路走到了如意院,輕輕一躍就上了屋頂,把正打瞌睡的北塵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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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您怎麼來了?大夫人沒出過屋。」
江明晏沒出聲,面上平靜無波,只淡淡掃了北塵一眼。
「安靜點。」
北塵立刻閉上嘴,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挨上十鞭子。
雕花窗格半開,香爐中的升騰著裊裊清煙,淡淡的冷梅香鑽入鼻尖。
顧長安盤膝坐於軟榻上,托著腮,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的話本子。
時而皺眉,時而淺笑。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靜得能聽到雪自松樹上落下的聲音。
「大夫人,您怎麼還要看書,眼睛不要了?」
迎春一把奪下她手裡的書,不滿的嘮叨。
「大夫人,聽說太醫已經來過了,說侯爺最晚明日就能醒。」
顧長安揉揉眼睛,接過忍冬遞來的茶淺啜。
「大夫人,您怎麼一點也不著急啊?要不奴婢陪您去千山院看看侯爺。」
顧長安低頭不語,捻起塊點心放在嘴裡,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他就能好了?」
迎春急的跺跺腳,「大夫人,您醫術那麼高,趁這機會拋開舊怨,與侯爺重修舊好吧!」
顧長安聞言,手裡的半塊點心瞬間被捏的粉碎。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迎春,你出去吧,日後若我沒喚你,你不必進來伺候了。」
迎春有著這時代女子的古板固執,就算江季成一度想殺了顧長安,她依然覺得夫妻沒有隔夜仇。
報仇在她看來,就是天方夜譚,可笑至極。
「大夫人,奴婢也是為您好,您知道那些被休的女子都是什麼樣的下場嗎?雖說侯爺從前是做了些傷害您的事,可如今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忍冬氣的一把捂上她的嘴。
「迎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大夫人差點就死在侯爺手裡了!你的意思是只要大夫人沒死,就得原諒侯爺?」
迎春一怔,大夫人只有和侯爺夫妻和睦才能在侯府有一席之地,她有什麼錯?
「侯爺可能只是一時豬油蒙了心,他不是也認識到錯誤了,只是大夫人不肯原諒。」
顧長安緩緩起身,手伸到迎春面前。
「鑰匙拿來。」
迎春賭氣的從腰間解下鑰匙串重重放在顧長安手中。
「大夫人,奴婢一心為您好,您不領情就算了!」
顧長安輕應一聲,眼睫微垂,叫人分辨不出她此時的情緒。
「她許了你什麼好處?或者說她脅迫你家人了?」
迎春怔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大夫人您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顧長安抬頭看向迎春,迎春卻不安的低下頭,手緊緊攥著衣角。
「你覺得我幫不了你?捂了這麼久,石頭都該熱了,何況人心!」
迎春的唇咬的發白,袖中的手握的死緊。
她朝著顧長安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奴婢打小就愛慕大少爺,柔姨娘說只要奴婢肯幫她這一回,就讓奴婢當大少爺的通房,還望大夫人成全!」
顧長安只覺得心口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開口的力氣抵不過背叛的折磨,揮手示意迎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