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屍忽然從橋下露出個頭。
動作僵硬但十分快速地爬上了橋。
然後朝著栗酥快速奔跑了過來。
腫脹的身體配上僵硬的步態，恐怖又怪異。
再近一些，臉部完全暴露在路燈之下。
昏黃幽暗的光線下，半掉不掉的皮肉隨著每一下動作，都會大幅度的晃動。
仿佛下一刻就會掉下來一樣。
然而，並沒有，而是牢牢地粘附在黏糊糊的皮肉組織之上。
行屍近身，但是沒有立即攻擊栗酥。
而是在栗酥不遠處緩緩地停了下來。
他故意齜牙咧嘴，對栗酥做著嚇人的表情。
栗酥只是嫌棄地輕蹙了下眉頭，並沒有顯示出任何害怕的意思。
行屍頭一次遇見這麼大的挫折。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
行屍又往前了一步。
故意張著胳膊，做出了要掐栗酥的動作。
他的動作很慢很慢，到了最後一刻，也沒有真的下手，而是將手停在了距離栗酥不到十分鐘的距離。
腐臭的味道直衝腦門。
栗酥歪歪腦袋，往後退了一步，問：「你在猶豫什麼呢？你本來就沒有想對我動手是不是？」
「……」
行屍喉嚨間發出一聲不甘心的怒吼。
又緩緩地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然後轉身打算離開。
從行屍僵硬的背影，栗酥竟然能看出頹喪。
她快步跟了上去，「就這麼走了嗎？不打算把屍體還了？」
行屍茫然地回頭看了栗酥一眼，忽然狂奔起來。
僵硬的關節搖搖晃晃。
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一樣。
屍體是木子李爸爸的，栗酥覺得還是要還給她一個完整的軀體。
她飛快地將一張定魂符飛在了行屍的身上。
行屍定在原地，再也動彈不了半分。
他血肉模糊的眼眶驀地瞪大，滿是震驚。
栗酥說：「這具身體你不能再用了，再用下去，就要腐爛了，人家女兒該著急了！我撕了定魂符，你自己乖乖躺下，別把人家的身體摔了，然後自己出來，再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嗷……嗷……嗷……」
行屍從喉嚨裡面發出嗷嗷嗷的聲音。
他在跟栗酥談條件。
栗酥說：「我不知道你跑到這邊想幹什麼，但是如果你乖乖配合，我說不定會考慮聽聽你的訴求，就沖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傷人這點，你自己考慮呢？」
「……」
行屍思考了數秒之後，眼皮子僵硬地上下閉了下，就當作答應了。
栗酥撕下符紙，行屍乖乖躺下。
隨即從木子李爸爸的軀體中跑了出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出現在栗酥的眼前。
身上穿著立領中山裝。
頭髮梳的一絲不苟。
氣質儒雅。
「我想在這邊等人，怕他看不見我，沒辦法，才借用了別人的身體，請幫我跟身體主人的親屬說聲抱歉。」
「等人？」
栗酥有些訝異。
「用這具身體等，你不怕會嚇到你要等的人嗎？」
「……」
中山裝男鬼低頭看向地上的身體，沉默了一瞬。
原本被車碰撞之後的屍體，就有些駭人。
此刻，屍體膨脹了不少，將衣服撐得有些變形，特別是面部，也已經完全變形，和四天前他看到的樣子幾乎判若兩人。
中山裝男鬼嘆了一口氣，「沒有辦法，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使用的身體。她看不見我，我得想辦法讓她看見……」
「她？你專程來這裡，就是為了找那個她嗎？」栗酥問。
中山裝男鬼輕輕點了下頭。
「我和她約定，在石橋見面的，但我路上出了事，沒能到場。我聽寧城老鄉鬼說，他在這座橋上曾經見過她，我想來找她，告訴她，我回來了，我沒有失約……」
栗酥若有所思：「聽老鄉鬼說……你是從鬼界回來的？」
「嗯……鬼界動亂，有人在傳鬼王要出世，不少鬼趁亂逃了上來，我趁機跟著他們一起逃了上來……」
「……」
到底還是來了。
腹鬼所說的那些，到底還是來了……
栗酥忍不住擰眉。
鬼王出世在鬼界傳開，必定要引起動亂。
「其他鬼呢？」栗酥問。
中山裝男鬼回答：「我不知道，我一上來，就直奔寧城來了，我曾經在石橋附近轉了兩個晚上，但是沒有人看見我，我沒辦法，只能借屍還魂。」
栗酥原本以為中山裝男鬼回石橋，是因為木子李爸爸的車禍就發生在這裡。
沒想到，他是在石橋就看上了這具屍體。
中山裝男鬼嘆了口氣，繼續說：「借屍還魂是還了，可我力量不夠，白天不敢見陽光，只能先躲了起來，晚上才出來。」
「找人可以，我會幫你找，你完成了願望之後呢？」
「回去吧……上面不是我該待的地方，見不得陽光，沒人能看得見我，總歸是不自在，至於鬼王不鬼王的，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只想知道繁英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栗酥盯著中山裝男鬼的眼睛，平和溫順，沒有惡鬼那種充滿欲望的戾氣。
中山裝男鬼說的話，不是假的。
「好，我幫你，但是現在的第一件事，是把屍體還回去，我聯繫屍體的家人，得先找個地方，把你安頓好。」
栗酥說著，拿出一個小瓷瓶。
中山裝男鬼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躲進了瓷瓶裡面。
光憑之前那個符紙，他就跑不栗酥的手心。
栗酥想抓他，沒必要繞這麼大一個彎子。
栗酥通過私信聯繫到【木子李的李】。
對方剛艾特完栗酥還沒幾分鐘，看見栗酥的私信，立即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就往石橋趕了過來。
【木子李的李】家就住在附近。
趕過來，只花了十分鐘。
但看見地上躺著的腫脹屍體，她卻有些不敢靠近了。
「大師，我爹不會再……再站起來了吧……」
屍體忽然站起來跑了這件事，縱使是親屬，也難免會害怕。
栗酥說：「不會，借屍還魂需要新死的屍體，天時地利人和都得占，沒那麼容易詐屍。」
「多謝大師！」
殯儀館的車沒過一會兒也跟著到了，拉著屍體絕塵而去。
躲在石橋橋邊偷看的三個人，此刻終於安下心來，慢慢地探出了頭，錄像的鏡頭一直沒關，跟著殯儀館的車慢慢地移動著鏡頭。
「拍下來了吧？」
「拍了拍了！」
「拍了什麼，要不要給我看看？」一道幽幽的聲音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