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大哥你想哪去了。」
「我是想求教大嫂,她們都是女孩子,大嫂肯定能替我想一些好主意。」
相較成熟老練的大哥,寧曄儼然還是個青澀懵懂的少年郎,心思單純,惹了心上人不高興便想方設法哄其開心。
寧祈聽罷一陣無言,「既如此,你直接找你大嫂就是了。」
「我這不想著提前和大哥報備一下,省得你嫌我去煩大嫂。」
寧祈頓了頓,「有事就去,長話短說,不可逗留太久。」
寧曄:「知道了。」
……
聽到前院明峰通傳的二爺寧曄要於午時三分來後院拜訪的消息,喬嫚有些恍惚。
嫁過來三年,她和寧祈的這兩個同胞弟弟一直往來不多,只在家宴一些場合見過幾次。
畢竟男女有別。
喬嫚心裡有數,無事不登三寶殿。
不過,為數不多的印象中,寧曄和寧炎這兩個小叔子性情都還不錯,說話溫和有禮,風度翩翩,相處起來很輕鬆。
所以知道寧曄要來,喬嫚倒稱不上反感,只以禮相待便是。
寧家的人,不說別的,禮數上挑不出什麼毛病。
拜見大嫂的次數不多,這次又是有事相求,寧曄自然沒有空著手來。
喬嫚看著秀玉捧上來的狐毛絨毯 ,繡工精美,制地考究,一看便是價值不菲的珍品。
「都是一家人,二弟 不必這麼客氣。」
寧曄笑道:「大嫂不嫌我叨擾就好。」
喬嫚:「二弟可是有事,這也沒有外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大嫂是個痛快人,那我也就直說了。」
喬嫚猜想過很多寧曄的來意,但卻獨獨沒想到事實會是如此的簡單,簡單的讓她之前的那些猜想顯得有些啼笑皆非。
心下輕笑之餘,不免對這位徐家姑娘添了幾分欽羨。
未來的夫君如此把她放在心上,這福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二弟清風疏月,不曾想也有被兒女情事所牽絆的一天。」
「大嫂見笑了,嫣然既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自然是要事事以她為先,多多珍視她。」
喬嫚:「二弟有心,是未來弟妹的福氣。」
若是別的,她不一定有什麼好法子,但論到如何哄小姑娘高興,卻是能和這位小叔子說上一說。
畢竟,女兒家的心思都相差無幾;
她在閨中時與徐家的嫣然也算相識,頗知她的秉性喜好,就挑了些要緊的,說給了寧曄。
寧曄如獲至寶,感激至極,「多謝嫂嫂相助。」
「二弟言重了。」
叔嫂的身份,加上男女有別,寧曄並沒有久留,事情解決很快就起身離開。
喬嫚望著少年郎雀躍朝氣的身影,注視的視線久久不曾移開。
「夫人。」
上前添茶的秀玉一聲輕呼喚回了她有些飄遠的思緒。
「過兩日便是家宴了,後院管事的將所籌備的支出都一一登記在冊,請夫人過目。」
「劉管家做事我放心,先放那吧。」
秀玉:「姑娘有心事?」
即便喬嫚已經嫁過來三年,但遇到要緊的事、或是情急時刻,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脫口而出的仍然是她未出閣時的稱呼——「姑娘」。
喬嫚無聲的輕笑,秀玉卻覺得這笑容來得有些僵硬,笑意更是不達眼底。
秀玉鼻間一酸,「 姑娘不想笑就別笑了。」
喬嫚心一顫,深深地深吸口氣,緩緩闔上眼睛。
秀玉放輕聲音,「姑娘若是覺著累,就去歇著吧,外面的事有奴婢和秀清呢。」
「我不累。」
喬嫚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她說不上來心裡此刻什麼滋味,若不是手中的繡帕被她攥得變形,她便要以為自己心裡真的如面上那般平靜無波。
明明打定主意不要再在乎,卻還是會在看到別人對妻子的用心時,難以自制的有些欽羨、有些……難過。
……
午後的日頭很好,光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喬嫚歇晌前,特地沐了一次浴,
從浴房出來,換好衣衫躺到了暖閣琉璃窗前的躺椅上,秀玉在一旁替她擦拭頭髮。
「家宴的事,各房那邊怎麼說?」
秀玉:「夫人心中明鏡似的,奴婢不敢妄言。」
寧家一脈,在老侯爺、也就是寧祈父親那一輩分了家;
到如今,最煊赫的當屬長房平陽侯這一支,至於二房、三房那,兩個叔父都是進士出身,又有祖輩的蔭庇,倒也稱得上官運亨通,但比起世襲罔替的侯爵就差了一些。
但兩對叔父都是豁達通透之人,不曾計較什麼;
世家大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雖然分了家,但幾房的往來從沒斷過。
喬嫚對幾位叔父嬸嬸都很敬重,一定要說有什麼,就是二嬸那邊有位寄養在家中的表妹鄭湘,是二嬸鄭氏娘家的親侄女,因為父母亡故,鄭家敗落,才來投奔姑母鄭氏。
如今年歲也是早到了雙十之齡,按說也早該許配親事了,可鄭氏那邊卻遲遲未有動靜。
原因很簡單,鄭湘對寧祈痴心一片,多年不改;
據府里的傳言,說表姑娘親口所言,此生若不能嫁給侯爺,寧可剃了頭髮做姑子、青燈古佛終生不嫁。
個中情深意切,可見一斑。
但世家子弟婚姻背後牽扯到的勢力權謀,哪是鄭湘的一個痴情能撼動得了。
寧祈的母親嘉寧大長公主第一個不買帳,甚至在知道鄭湘的心思後,加速了給兒子擇親一事,在敲定了同樣滿門勛貴的喬家後,便在喬家女兒及笄後迫不及待的請旨賜婚。
自始至終,似乎從沒將鄭湘放在眼裡。
在寧祈和喬嫚成親一年半後,二嬸鄭氏心疼侄女,求大長公主做主成全鄭湘的一片痴心,讓寧祈能將鄭湘收作妾室。
鄭家早年也是清流人家,即便如今敗落,但其女兒給侯府做妾也絕對是自斷脊骨。
但鄭氏怎麼也沒想到,即便已經卑微至此,嘉寧大長公主依舊是不賣面子,言稱若是兒媳十年無子,方議納妾事宜;但成親一年,兒媳便豆蔻含胎,且其身體康健,自有後面的兒孫福氣;既如此,除非兒子自己有意,否則她絕不插手兒子後院之事。
喬嫚每每想及此,便對這位長公主婆婆充滿感激;
若無她的這番話,她的日子恐怕連眼下的順心都沒有。
老侯爺征戰沙場多年,也讓長公主等了半輩子,所以功成身退後便向聖上請旨,由嫡長子寧祈襲了爵位,自己則是和嘉寧長公主一起住到了公主府。
如今,夫妻倆幾乎不問世事;
只在公主府里,春日看桃花夭夭,冬日看飛雪漫天;雖然是有些遲,但也是成全了年少時相知相守的誓言。
……
秀玉拿著發梳,替主子通發;
被熱水氤氳過的身體本就發軟,方才又想了那麼多,喬嫚不覺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身隱約有了幾分涼意,但她意識混沌,懶得動彈;又過了一會,半睡半醒間,她隱約感覺到身子忽然騰空,自己好像被抱了起來。
隨後,身子陷入了一片柔軟的溫暖,她舒服的哼唧了兩聲,翻了個身繼續睡。
榻上的夫人睡得香甜,模樣嬌憨;
而秀玉看著旁邊高大威嚴的男人,不敢吱聲。
寧祈瞥了個輕飄飄的眼神過來,秀玉身子一僵,忙聲:「是奴婢疏忽,侯爺恕罪。」
「夫人體質本就纖弱,輕易不能受寒,你們這些貼身伺候的,該勸要勸,不可什麼都由著她。」
男人音色清冷疏離,秀玉卻透過這些聽出了背後的一絲關切和擔憂。
三年夫妻,她家姑娘又那麼好,秀玉一直都不太相信侯爺心中一點漣漪都沒有。
現在看來,她猜得沒錯。
只是,目前看來,侯爺對夫人的喜歡太輕了,亦或是他的喜歡和關切針對的不是她家姑娘,而是侯夫人這個位置的人。
畢竟,侯爺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就是,他不拘處於侯夫人這個位置的人是誰,只要對方溫柔大方,是個挑不出毛病的主母,他便都會以禮相待,適當的給予該有的關切。
但也僅此而已。
他是掌握權柄、於朝堂呼風喚雨的平陽侯,自不會沉於兒女私情耽誤大事。
秀玉:「侯爺的吩咐,奴婢記下了。」
男人揉了揉眉棱,神色間帶著疲憊。
秀玉意會,「侯爺可要和夫人一同歇息?」
「你家夫人……」男人若有所思,低沉著嗓音輕啟薄唇。
秀玉不解:「?」
寧祈問出自己的疑惑,「她近日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秀玉心一凜,當即噤聲不語。
這讓她如何回話?
沒有心事,只是夫人對你死心了,不想和你做什麼恩愛夫妻了?
這話能說嗎?
說出來……她會被侯爺一巴掌拍死的吧……
秀玉深深低著頭,「侯爺何出此言?」
男人深邃幽深的視線落到榻上睡相嬌憨的人兒,「她近日有些不太一樣,我當她是遇到了什麼事。」
原來,
侯爺察覺到了夫人的變化。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夫人還是那個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夫人。
秀玉:「侯爺多慮了,夫人近日操持準備家宴,事情多,大概是人有些乏著了。」
寧祈不再說話,臉色微沉的一言不發,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
秀玉卻是背後悄然冒出一身汗,巴望著侯爺快點離開。
這尊大神,真不是一般人能伺候得了的。
單是共處一室,都讓人覺得壓抑無措。
但男人沒有如秀玉的願,而是大手一揮,讓她退下。
秀玉心裡忿忿,把她攆出去,夫人醒了誰伺候?
但主子發話,她莫敢不從,只得不情不願的福了一禮,一步三回頭的退了出去。
房內只有夫妻兩人,寧祈脫去外袍,也躺到了榻上,隨後長臂一揮,將摟著毯子睡得正香的小女人納入懷中。
馨香撲鼻,溫軟入懷,
如此,兩人才都能睡得安心。
……
喬嫚是被熱醒的,
四面八方的灼熱氣息近乎將她淹沒,蒸騰得她背後沁出了一層薄汗。
她迷迷糊糊間想踢開身上的被子,試圖散散熱氣,可卻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道按住腰身籠在懷中,一時動彈不得。
這下是徹底睡不下去了。
長而翹的眼睫微顫,喬嫚緩緩睜開了眼睛,首當映入眼帘的是小麥色的健碩胸膛。
壁壘分明、流暢分明,青年男子的英武氣息撲面而來。
喬嫚被這突如其來的「男色」衝擊得愣了愣,耳根微微的有些泛紅。
回過神來後,更加想要逃離。
她小心翼翼的扒開將橫在自己腰間的手,一點一點的挪動著身子。
而男人大概真是累了,睡得很熟,一向警惕性很強的人居然沒被她吵醒。
待走到外間,透過窗柩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喬嫚才恍覺自己睡了這麼久。
外面天色都黑了。
秀玉聽到動靜,大著膽子往裡瞟了眼,看到是自家姑娘,舒了口氣,安心的走了進來伺候。
喬嫚看她一副做賊似的心虛模樣,不由得好笑,「怎麼了這是,屋裡又沒進賊。」
秀玉面色訕訕:「奴婢怕自己笨手笨腳,擾到侯爺。」
喬嫚輕笑不語。
猶豫再三,秀玉慢吞吞的開口道:「夫人……其實,侯爺他,有時候也是關心您的。」
喬嫚一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怎麼替他說起好話了?」
秀玉回想起自己以前在夫人面前不時對侯爺散發出來的不滿,心裡不由得一陣後怕。
怕過以後又安慰自己,
沒事沒事,夫人不會告訴侯爺,自己是安全的。
定了定神,秀玉將下午暖閣的那件事一五一十的說出。
喬嫚靜靜地聽完,臉上的神色莫名,叫人看不出喜怒。
「夫人?」秀玉想哄自家姑娘開心些,「夫人,侯爺可能生性就是比較清冷,但他對夫人您絕不是一點不在意的,這點,夫人自己肯定也感覺得出。」
喬嫚微微點頭。
「我知道。」
「看來母親沒少吩咐你,以致你現在比崔嬤嬤還操心我和侯爺的事。」
被戳破心事,秀玉有些羞窘,「夫人也是擔心姑娘憂思傷身,才讓奴婢多留心的。」
「我知道,你和母親都是關心我。」
「放心吧,我如今也想開了,就算沒有他噓寒問暖,我身邊也多的是關心我、愛護我的人,缺他一個倒也沒什麼。」
秀玉笑著遞了杯熱茶,「可不,咱家的兩位公子也快和老爺一同從青州回來了;大少爺這次回來也議親成婚了,到時候夫人您可也有的忙了。」
喬嫚這段日子忙活侯府家宴、又在對寧祈的態度拿捏和感情處理間擰巴,都險些忘了大哥二哥過些日子就該回來了。
喬家大公子喬曕,年二十三,按說早就到了成婚的年齡,但喬曕自己在未及弱冠的時候就在喬家祠堂前立下誓言,突厥不滅,絕不成家。
自先帝朝以來,大辰和突厥的戰役大大小小加起來,上百場是有的;
大辰雖然勝多,但卻一直未能讓其完全臣服,甚至在白漯河之戰中因為統帥的失誤,導致戰局潰敗,從而不得不接受突厥提出的和親之策。
從先帝朝的白漯河之敗,到咸寧帝登基,已有二十餘載。
白漯河之敗可以說是每一個大辰臣民心中的奇恥大辱,而白倬城也是每一位辰國武將都立志要收復的失地。
但突厥騎兵兇猛、作戰彪勇,辰國的不少武將都在其手底下吃過虧,從未有人能將其完全戰敗。
彼時誰也不曾想到,世代從文的喬家,居然會出一個從戎的兒子,而且是一個能帶領大辰剿滅突厥、讓四海賓服、八方來朝的將帥奇才。
十五歲參軍,到如今,
喬曕的行伍生涯算來已有八年;
這八年,是喬曕聲名鵲起的八年,
也是喬家氏族於朝堂深入紮根繁衍的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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