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雲淡風輕地笑著,故作輕鬆。
沈母臉色驟然嚴厲,瞪著她,打斷道:「胡說八道什麼?你這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突然不在了?沈落,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媽,你別那麼較真。我說著玩的,明天和意外到底誰先來臨,誰都說不準。」
沈落依然微笑著,輕笑著開口,看著沈母頭上突然多出來的白髮,刺得她眼睛生疼:「媽,我希望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能和爸爸好好的活著。」
「落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的?」
沈母眯著眼,打量著輪椅上的女兒。
看著看著,沈母突然捂著唇,紅了眼,眼淚肆意地往下落。
沈母別過臉,擦了眼淚。
可眼淚翻湧得更厲害。
「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
沈落笑著,笑得她好累好累。
可在母親面前,她只能笑,只有這樣,母親才能放心。
沈母重新看她,淚流滿面地問:「真的?」
「沈落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那倒是。落落,你聽媽說啊,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沈母蹲下身體,平視著輪椅上的沈落,幫沈落把黑色的頭髮別到耳後:「媽不怪你,你爸那麼疼你,他也不會怪你。你看他出車禍的那天,都那麼嚴重了,他還跟我搖頭讓我別怪你。」
「沈家沒了就沒了,遇人不淑也沒事,爸爸媽媽永遠都是你的後盾。你犯不著為了嫁錯人去尋短見,去懲罰你自己,知道嗎?」
「爸爸媽媽只有你一個寶貝,我們的心愿就是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一輩子。雖然事與願違,但日子還是得往下過。」
「醫生說了,你爸爸還有一個月就能醒過來,我們在堅持一下,等他醒過來,我們又是幸福的一家人,知道嗎?別干傻事,你爸爸和我會受不了的。」
「我想像不到,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我們的寶貝女兒突然沒了,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會瘋的,我會崩潰的,我會撐不下去的……落落,答應媽媽,好好的活著,為了你自己,為了爸爸媽媽,好嗎?生命很可貴的,只有一次,真的只有一次……」
沈母紅著臉,眼淚瘋狂掉落,額頭的青筋蹦起,語氣帶著哀求,像是在極力壓抑某種情緒。
沈落伸手,幫母親擦眼淚,母親哭,她也跟著哭。
心裡的悲痛,已經包裹得她難以呼吸。
她也想好好的活著,可是她沒那個機會了,晚期,已經連治療都沒必要了。
醫生說過的,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別留遺憾。
「落落,你說話啊。答應媽媽,可以嗎?你還在生氣,媽打了你一巴掌嗎?那是媽媽被顧輕延氣狠了,媽跟你道歉……」
沈母哭著,顫巍巍地開口。
沈落擦著她的眼淚,點頭答應:「都說了是假如,你知道的,你女兒最怕疼了,也是最惜命的人。怎麼會幹傻事呢?我會好好的,好好的活著,等爸爸醒過來,接爸爸出院。」
「不許反悔?」
沈母又問。
沈落笑道:「不反悔。」
沈母這才轉哭為笑。
「媽,你會後悔生了我這樣不爭氣的女兒嗎?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和爸不會成現在這樣……」
「落落,別說這些喪氣話。你是從媽媽肚子裡爬出來的,媽不疼你疼誰啊?我的落落這麼好,這輩子要做母女,下輩子也要做母女。」
半小時後,沈落給馬嫂打電話,讓她回來接自己回家。
馬嫂才抱著打了水的保溫杯回來,推著沈落離開。
臨走前,沈母要給馬嫂塞紅包,請她對沈落上點心,好好照顧。
馬嫂沒收,她說照顧沈落,是她的工作,不用額外付錢。
回到沈家別墅。
沈落讓馬嫂把筆記本找出來給她,馬嫂去廚房忙活晚飯。
打開筆記本,沈落握著鋼筆,字跡清秀有力:
「生命倒計時20天。親自接爸爸出院,親手拿到鍾曉薇送的禮物,查清公婆的死亡真相,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不想死,不敢死。」
筆記本里掉出來一張泛黃的照片,落在地上。
她彎腰,吃力地撿起。
照片上是一位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子背影,正在奔跑。
這張照片什麼時候拍的,她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這是她偷拍的。
在她的記憶里,一群男生圍在一起,拳打腳踢。
還對著這男孩撒尿,嘲笑。
沈落看不下去了,跑出來厲聲質問,她自稱是男孩子的姐姐,聲稱已經報警了。
那群社會青年嚇得跑遠了。
沈落拉起身上滿是尿騷味的男孩子,可他根本不領情,甩掉自己的手,然後跑開了。
她覺得這男孩子挺獨特的,可能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隨手抓拍了這張照片。
後來她回到了A市,時不時會想起這個小啞巴,會不會又被人欺負。
她就派人暗中調查這個男孩子,可始終沒有音訊。
直到這件事交給程曉雪,就有了回音。
程曉雪告訴她,那男孩子在聖母孤兒院,是個啞巴,可憐的不得了,總是被人欺負。
沈落越發同情了,沒有絲毫的猶豫,把自己一年的零花錢三百萬,給了程曉雪,程曉雪還帶回來了發票。
結果,發票是假的,孤兒院的信息也是假的。
沈落恍惚地望著窗外,早已光禿禿的樹枝,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一面小啞巴嗎?
小啞巴還活在這個世上麼……
沈落翻開筆記本,在筆記本上用鋼筆寫了句:「見小啞巴最後一面,確認他過得是否幸福。」
這些事情做完,她也能了無遺憾地走向生命終結了。
等晚飯的空隙,沈落很無聊,拿著鋼筆亂寫亂畫。
馬嫂叫沈落吃飯,看到筆記上的字跡,捂著嘴笑:「原來沈小姐喜歡顧總啊。」
「別胡說。」
沈落否認。
「我哪有胡說呢,是沈小姐自己寫的啊。你自己看。」
馬嫂指著嶄新的筆記本扉頁上的字跡,笑著說。
沈落回過神,垂眼看去,臉又紅又燙的。
原本空白的扉頁上,寫滿了『沈落喜歡顧輕延』,密密麻麻的思念,一筆一划,蒼勁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