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總，骨髓配對結果出來了。」
「正如您預想的那樣兒，匹配成功了。」
沈落握著手機，聽筒里的聲音，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她不覺得她是舊情難忘，而是不想背負人命債。
他捐了顆肝臟給她，她回饋他骨髓。
從此兩清，互不相欠。
翌日，沈落推遲了會議，趕到醫院，進行骨髓捐贈。臨走時，囑咐李院長，盡最大可能救治顧輕延，醫藥費算沈氏頭上。
李院長點頭。
「如果顧總問起來捐贈者的信息呢？」
「就說對方要求保密。」
她是不想和顧輕延在牽扯了，來回拉扯，沈落早已疲倦至極。
送走沈落後。
李院長來到顧輕延的病房。
看到顧輕延坐在輪椅上，背對著病房門，身影落寞。
頭上戴著一頂毛線帽。
走到他面前，他都沒看李院長一眼，李院長循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陽光很好，沒吹風，沒下雨，更沒下雪。
和煦溫暖的光線，落在玻璃窗外的樹枝上，枝條抽出嫩綠的新芽，生機盎然，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顧輕延那棕色的眸底，被陽光這麼照射，有些不自然，眯了眯眼眸。嘴角帶著苦澀的笑意。
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指甲蓋慘白慘白的，手指也冰冰涼涼的。
今天早上，又流了好多鼻血。
醫院外的人事物，欣欣向榮。
而醫院內的他，卻撐不下去了，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顧總，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聽了一定會高興的。」李院長恭敬地看著他，彎腰說。
顧輕延沒接話，他對什麼好消息，都不期待了。
「我們找到和您適配的骨髓了。」
「您可以做手術了。明天晚上，我會親自給您手術。」
這個消息，如石頭砸在平靜的水面，在顧輕延的內心激起了千層浪。
他略抬頭，吃驚的看著李院長：「找到了？」
「沒錯，找到了。一位不願透露性命的好心人，給您捐贈的。」
顧輕延也跟著嘴唇上揚，找到了，沒想到在他即將走完生命盡頭的日子裡，找到了生的希望。
「手術能有幾分把握？」顧輕延追問。
李院長不願意騙他，騙也騙不了，如實說；「兩層不到。」
兩成不到。
顧輕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機率是有去無回了。
「顧總放心，我們會拼盡全力，手術成功的。您好好休息，我去準備明天晚上的手術。」
李院長走了。
病房裡空蕩蕩的。
得知有了合適的骨髓，還只有兩成把握手術成功。
顧輕延的內心是複雜的。
他有多短暫的欣喜，開心。
他是很想活下去的。
以前盼著奇蹟出現，奇蹟出現了，他就能和落落不分開了。
可現在出現了奇蹟，他又變得不安。
——顧輕延，我是來給你收屍的。
——下次讓劉特助給我打電話，記得死透了再打。
——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早點死。
沈落的詛咒，在他耳邊，翻來覆去地迴蕩。
她那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尖銳的視線，更是在眼前來回的，清晰地回放。
落落希望他死。
他接受手術，她的心愿又落空了。
再則，他沒臉在繼續活了，虧欠了她那麼多，間接性的害死她家人，因為他，她成了孤兒。
沈家因他覆滅。
落落恢復了記憶，恨毒了他，他就算活了，又能怎樣呢。
已經永永遠遠的失去沈落了。
命運總是愛跟人開玩笑，合適的骨髓遲不出現，早不出現，偏偏在他交代完後事，徹徹底底的推開沈落後，才出現。
沒有落落，他要這條命，意義不大了。
就算手術成功了，他撿回了一條命，他還能眼睜睜地看著落落跟言墨塵眉來眼去的？看著喜歡的女人，跟情敵結婚，生子？
他沒那麼大度。
做不到的。
他活著，就會忍不住去把落落搶回來。
思來想去，顧輕延放棄了手術。
劉特助是下了班，披星戴月地來醫院看他的。
許是知道了找到合適的骨髓了，劉特助面容雖疲倦，但還是欣喜：「顧總，我就說老天爺會保佑你的。你放輕鬆，千萬不要有壓力，明天晚上肯定能手術成功。」
看著劉特助這麼關心自己。
顧輕延內心如一股暖流流過。
挽起唇角。
說出來的話，卻很冷淡：「我不打算做手術。」
「為什麼？」
「顧總，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這個玩笑可不好笑啊。我們找骨髓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出現奇蹟了，你怎麼能放棄呢？」
顧輕延注視著他，坐在輪椅上，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劉特助半蹲下來，甚至帶著哭腔，哀求他：「顧總，你別這樣。活著，才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不為自己，也要為了夫人著想啊。您手術成功，才能和夫人白頭到老。別放棄。生命很可貴。」
顧輕延眼眶紅了，他就是為了沈落，才不想手術。
怕她為難，怕她看到他心情不好。
因為他手術成功了，就會克制不住的，想出現在她面前，想把她追回來。
死皮賴臉的糾纏，只會讓她更煩。
落落唯一的心愿，是希望他早點死。
不能不滿足她。
「您死後，打拼了半輩子的沈氏，愛了那麼多年的女人，都會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您真的甘心？顧總，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活著才是最難的。活著，我會陪在顧總身邊。顧總這麼有能力，這麼有才華，重新創業，假以時日，和夫人重修舊好也不是不可能啊。」劉特助眼底含著淚水，聲音發顫。
顧輕延喉嚨發酸，故意別開眼，不去看他。
怕看多了，會動搖。
病房門被再次打開。
李院長穿著病號服，走了進來。
「顧總，明天手術的相關準備，我這邊都做好了。您也放鬆心情，今晚早點休息。明天咱們好上戰場啊。」
顧輕延還沒接話，劉特助就看向顧輕延身後的李院長：「顧總不願意手術，你快勸勸他。」
李院長面色微變，不對啊，他記得剛告訴顧總，找到骨髓，顧總還挺高興的。
怎麼突然變卦了。
走到顧輕延面前，正要開口。
「我心意已決，不必多說了。」顧輕延聲線沉冷，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