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延熬了幾天的夜,聽到電話里劉特助帶來的這個消息,也顧不得閉眼休息下了,忙掛了電話,拿起黑色暗紋的西裝外套,披在身上,就疾步出了酒店套房。
酒店到醫院,本是有十幾分鐘的路程。
硬是被顧輕延三分鐘就走到了。
到了醫院的手術室門口。
烏泱泱的一堆人,都圍在一張病床前的。
顧輕延疾步上前。
沈落頭髮凌亂,穿著病號服,臉色慘白,沒有一點光彩。
烏黑的長髮,胡亂地貼在沈落的臉頰。
她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眼神都有點渙散。
她的眼皮,不停地打架。
一會合上,一會又睜開的。
「夫人,顧總來了。顧總來了。」副院長忙喊道。
這一喊,沈落的眼皮又強行睜開。
在人群里掃了一圈,才捕捉到了顧輕延的臉。
他來得應該很匆忙,因為她看到他襯衫的紐扣就扣錯了位置。
顧輕延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他每個細節都會做到力求完美。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來得太著急。
顧輕延看到沈落變成現在這樣,都氣若遊絲了。
又是擔心,又是生氣,又是害怕,這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眼底來回地翻湧,瞪了眼圍在病床前的副院長,劉特助,還有幾名護士:「人都成這樣了,還不搶救?等酒還是等菜?」
「顧總,夫人非要看到您,才願意進去。我們不敢刺激夫人。」副院長硬著頭皮,大倒苦水。
沈落突然開始咳嗽,說話都很費勁:「是我……不進去……」
意思是,不要怪無辜的人。
「現在我來了,把夫人送進去搶救。」顧輕延冷著臉道。
在這麼拖下去,非出人命不可的。
沈落伸出瘦弱的,如枯柴一般的手,抓住顧輕延的西裝袖口。
袖口的鑽石袖口,被瞬間扯掉,掉在了地上。
「離……離婚……」沈落說話都很費勁。
顧輕延被她這個樣子,給氣到了。
她為了離婚,又是絕食,又是斷藥。
現在都快沒命了,還在跟他提條件!
「沈落,現在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顧輕延忍著怒氣,耐著性子,哄著她:「聽話。」
沈落慘笑。
瘦弱的臉頰,浮出絕望的笑。
笑著笑著,眼淚就噙滿了眼眶。
聽話,她還不夠聽話嗎。
她自從認識顧輕延以來,多聽話呢。
可是聽到帶給她了什麼呢。
家破人亡,絕症難醫,夫妻反目,閨蜜插刀。
如果她知道聽顧輕延的話,會是這樣的下場,她怎麼都不會聽話。
她會聽母親的話,找個愛她的男人,這是她有眼無珠的報應。
沈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顧輕延的眉頭越來越深,越來越皺,跟他這樣,讓她當他的妻子,就那麼難嗎。
哭成這樣。
顧輕延的手腕,死死地抓著病床扶手,手背筋脈,格外凸顯,彰顯著他克制的怒氣。
「顧輕延,你要這樣看著我死掉嗎?」沈落啜泣著,牙齒死死的咬著慘白的嘴唇。
要看著她死掉嗎。
「如果我不離婚,你就不搶救,是嗎?」顧輕延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委屈。
劉特助忍不住幫自己老闆說話:「夫人,顧總是愛你的。你這樣逼他,沒意思。」
「是。看著我落氣,和放過我。顧輕延,你選吧。」沈落說著話,眼淚掉進嘴唇里,鹹鹹的,喉嚨哽得好難受。
顧輕延氣得青筋暴起。
想到現在苦苦相逼的沈落,想到曾經喜歡她的明媚女子,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她是吃准了他喜歡她,見不得她受罪,見不得她死,才會和言墨塵這樣裡應外合的。
可他的妻子,他喜歡的妻子,背著他和言墨塵同居,逃跑,現在還利用病情逼他離婚。
憑什麼呢。
為什麼呢,怎麼能這樣對他。
他也是受害者,他的父母被沈天華害死了,沈落是無辜的,他也是無辜的啊。
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能體諒他。
只有苦苦相逼,只有無休無止的詛咒。
顧輕延一拳打在了牆壁上。
打的那隻手,正好是剛剛纏著紗布的那隻手掌。
鮮血瞬間襲滿紗布。
駭人至極。
「顧總——」劉特助驚呼。
顧輕延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了,他現在心更疼。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病床上,哭得無助的小女人。
曾經的沈落,也是嬌俏的女子,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他們以前多相愛呢——
「沈落,你真要這樣逼我?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事情,可以身體好了,我們慢慢談。」顧輕延還是沒脾氣的,溫言哄道。
沈落扯著唇角,吃力地開口:「可我不想跟你做夫妻了。」
夫妻靠緣分。
有的夫妻緣分很深,很厚。
能白頭偕老,如膠似漆。
一輩子都能不紅眼。
比如爸爸媽媽。
她也曾以為,她的丈夫,會是爸爸那樣的男人,有擔當,對妻子好,對孩子好。
現在看來不是的,她沒有媽媽那麼好的命。
她和顧輕延就是夫妻緣分太薄了。
所以才會禁不起一點挫折,就變成了見面眼紅的仇人。
她也沒想像中的愛他,邁不過那個侃兒,更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
「顧輕延,離婚。」沈落再次重申。
呵,他怎麼都沒想到,她臨死前,提出的心愿竟然是這個。
看來她的心,真不在自己身上了。
「顧總,要不你先依她?不能再拖了,病人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副院長用手指,放在沈落的鼻下,試探著氣息,臉色異常嚴肅。
「人活著,還能破鏡重圓。人沒了,就真的沒了。」護士也開口道。
顧輕延嗤笑,眼尾紅紅的,鼻尖也很紅。
不是這樣的,沈落活著,也不可能跟他破鏡重圓了。
她們倆的婚姻,就像一面鏡子,被他不小心摔在地上,鏡子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他徒手撿起鏡子的碎片,花時間,花精力,想要把碎掉的鏡子,一塊一塊地粘連好。
現在他才發現,碎掉的鏡子,把他弄得滿手是血,渾身是傷,什麼用處都沒有。從前,是真的回不去了。
「好,我離婚!」顧輕延轉過身,像是用盡全力在下這個決定;「送夫人搶救!夫人死了,你們全都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