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成年人的崩潰,都是靜音模式

  兩人目光交織,糾纏。

  他的目光凜冽,寒涼。

  如窗外的寒雨,如隆冬的鵝毛飄雪,如千年難以消融的厚冰。

  許是沈落得知自己癌細胞擴散全身,命不久矣的緣故,她沒有力氣和他對望。

  她感覺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的精光,宛如泄氣的皮球。

  只對視了一秒,沈落收回目光。

  從他面前擦身而過。

  好像顧輕延這個人,再她眼裡,已經成了空氣,成了陌路人。

  廚房裡飄來油炒青菜的清香。

  還有肉香。

  就在此時,拴著圍裙的馬嫂,手裡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沈落時,喜出望外的:「沈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您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您。回來就好,您人平安就好。」

  馬嫂只是個傭人。

  沒有血緣關係,更不是朋友關係。

  卻這樣關心她。

  這些話,她的丈夫顧輕延都不曾說過。

  沈落心裡五味陳雜的,更加複雜。

  有感動,有悲哀,有手足無措。

  為了讓馬嫂放心,沈落故意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其實顧先生更——」馬嫂看了眼背對著她們的顧輕延,忍不住跟沈落說,她想告訴沈落,沈小姐消失的那幾天,顧先生整個人都慌了,她的綠植和八哥都是顧先生再照顧的。

  話才說到一半。

  顧輕延轉過偉岸的身影,面無表情的看著馬嫂:「你先回去,明天再來給她做飯。」

  「是。顧先生。」馬嫂只好把未說完的話,咽回肚子裡。

  把飯菜都放在餐桌上,馬嫂解開圍裙,跟沈落和顧輕延道別後,而後轉身下樓,離開了公寓。

  只有他們倆了,空氣瞬間變得安靜而窒息。

  顧輕延讓她坐下吃飯。

  她今天太累了,太累了,本來胃裡很撐的,吃不下的。

  但為了不燃起戰火,她還是落座,吃著碗裡的白米飯。

  顧輕延見她不挑菜,便主動每個盤子都夾了一點菜,放進她的碗裡。

  沈落呼了口氣,其實她不想吃。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把他夾的菜都吃完了。

  顧輕延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發現她有點異常,以前的沈落總是會跟他吵架,今天的她卻像是霜打的茄子,徹徹底底的萎了。

  「你怎麼了?」顧輕延清冷的聲音,傳來。

  沈落用筷子戳著米飯,垂著眼皮:「吃飯的時候,可以安靜些嗎?」

  「我在關心你。」顧輕延語氣有了起伏。

  沈落看著碗裡顆顆飽滿的米粒,她沒抬頭,但她知道,此時此刻的顧輕延,肯定眉頭皺得不行。

  他一生氣,就會皺眉。

  沈落嗤笑:「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假惺惺的關心,有什麼用呢。

  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是不需要我的關心,還是外面有別的男人在關心你,你心裡清楚。你以為你在公交車站跟言墨塵分開,我就不知道了?」顧輕延嘲諷道。

  沈落終於抬了頭:「你跟蹤我?」

  如果沒有跟蹤她,怎麼會那麼巧呢,被他撞見。

  顧輕延抿了抿唇,其實他根本沒跟蹤她。

  他沒那麼無聊,更沒那麼變態。

  忙完工作,他想早點回來的,結果在路上恰巧碰到了。

  顧輕延沒有想過解釋,他整個人都在氣頭上:「心虛啊?」

  心虛?

  沈落心被他的話扎得千瘡百孔的,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她需要心虛?

  他跟蹤她的話,那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呢?

  又怎麼會不知道,程曉雪對她做的事情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血淋淋的真相就是,顧輕延和程曉雪是一夥的!

  沈落眨了眨發酸發脹的雙眸,米飯把她的胃吃得很撐,撐得難受,撐得她想哭。

  但她不想當著顧輕延的面哭,太狼狽。

  他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欣賞她難過,痛苦的模樣嗎。

  她偏偏不會讓他如願。

  哐當一聲,沈落把手心裡的碗筷,放在桌上。

  動作很粗魯,發出刺耳的聲音。

  但她的語氣卻很平靜:「我吃飽了。」

  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平靜,是用盡力氣偽裝出來的。

  她怕在多待一秒鐘,就會把這碗米飯,扣在顧輕延的臉上。

  不想吵了,不想在爭辯了,更不想在理論了。

  因為沒有任何用處。

  除了能讓她看清楚,他是真的盼著自己死之外。

  什麼好處都沒有。

  而這個現實,她已經知道了,已經接受了。

  不需要在試探了。

  沈落回到主臥,抱起浴袍,去了浴室裡面。

  她把磨砂的浴室門關閉好。

  打開花灑開關。

  巨大的水柱,瘋狂地澆在她的頭頂,她的衣服上。

  她沒有換衣服。、

  就傻傻的,呆呆地站在那。

  水霧隨著熱氣,不斷地升騰。

  明明水溫已經有50度了,可沈落卻覺得好冷,好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乏關心,還是因為隨時都會倒下的緣故。

  四肢都好冷。

  「沈小姐,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禁不起任何手術風險了。」

  「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么喝什麼,有未完成的心愿就去做。」

  「沈小姐,您有未完成的心愿嗎?」

  「你們簡直是胡鬧,癌細胞已經遍布你整個身體了,你的五臟六腑都壞掉了,你隨時都會離開的。撐不到除夕了。」

  主治醫生的話,如魔咒一般地在沈落的耳畔響起。

  沈落小時候最喜歡除夕了,除夕的時候,一家三口圍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父親會給她厚厚的紅包。

  母親會送她美麗的衣裳。

  那時的春晚也很好看,三個人看著聯歡晚會。

  回不去了。

  她和顧輕延。

  她和爸爸媽媽的美好生活,統統都回不去了!

  心臟被壓抑的跳動困難。

  煙霧環繞的浴室里,她把花灑調到了最大。

  嘩嘩啦啦的。

  沈落的臉頰,皮膚被灼燒的出現一塊一塊的紅色印記。

  哇的一聲,沈落嗚咽痛哭,又怕門外的顧輕延聽到,被嘲笑,被奚落,她又用手掌緊緊的捂住嘴唇,眼淚被水柱很快衝刷不見。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是一瞬間,任何小事都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比如此時此刻的沈落,只是她的崩潰,調成了靜音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