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抿著唇。
他倚靠在門框上，嘴角帶著隱約的笑意，看起來心情很好。
聽到她會讓他心愿達成，他就如此高興？
「總之我不會讓你失望就是了。」沈落把視線轉移到了手裡削皮了一半的土豆上，她的病情已經加重了，用不了多久，沈落就會從這個世界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在她的葬禮上，他應該會欣慰地放聲大笑吧，終於把她盼死了。
「你許了什麼願望？」顧輕延挺滿意她的回答，不免多問了一句。
沈落眨了眨眼：「說出來就不靈了。」
顧輕延，我許的願望是，希望家人平安順遂。希望顧輕延長命百歲，放下仇恨，一生不再蹙眉。
你想沈落死，但沈落不想讓你死，哪怕你這樣折磨我，派鍾曉薇殺我，給我準備壽衣和棺材，我都捨不得你死。
因為事到如今，沈落還是言不由衷地愛著你啊，顧輕延。
沈落見顧輕延放下水杯，轉身離開，心裡拼命地吶喊。
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顧輕延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
其實他許的願望是，想和沈落有個孩子，隨著孩子的茁壯成長，和時間，他或許能放下仇恨，和她回到一年前的幸福時光。
通過剛剛的試探，他心裡多了一抹踏實，她還是喜歡他的，她還是想給他生孩子的。那麼痴迷他的沈落，怎麼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人最難控制的就是情感，不是麼？
就比如他，原本打算是要恨她，折磨她的，可他漸漸發現，仇恨讓他疲憊，把他整個人都掏空了。
他開始懷念，沈天華沒出事的日子了。那時候，他和沈落春宵苦短，勝卻人間無數。
次日一早。
沈落很早就起床，在廚房忙活。
顧輕延起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餐。
以前冷冰冰的，空曠的公寓，仿佛有了煙火氣，有了家的味道。
「顧總，趕緊洗漱了，吃早飯吧。」沈落放好碗筷後，幫他拉開一把椅子。
他還是冷冷淡淡的，洗簌完，坐在了椅子上，拿起小籠包，吃了起來。
沈落也沒主動跟他說話，桌上的手機叮咚一聲響起。
她掃了眼，是醫生的微信發來的：「上午九點準時過來做流產手術，我這邊都安排好了。」
「你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切記。」
沈落抿著唇，握著手機，心情複雜的回了個好。
「誰給你發消息？」顧輕延注意到了她的微表情，冷聲詢問。
沈落摁滅手機，撒謊道：「我媽說我爸的身體恢復得不太理想。」
她本以為，他會幸災樂禍的，沒想到半晌後，他來了句：「這幾天你不用去公司，先把身體養好。」
此話一出，她有些驚愕，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關心她，體諒她，還給他放假幾天。
應該是昨天晚上，她的回答，他很滿意吧。
流產後，還要做小月子，她確實需要休息。
沈落喝了口粥：「謝謝顧總。」
「昨天晚上的話，說到做到就行。」
顧輕延的本意是，讓她給自己生個孩子。
他以為她懂了。
她卻會錯了意：「我會如你所願的，顧輕延。」
哪怕是她再害怕死亡，她這次都是躲不掉的。
沒有你的提醒和殷切期盼，沈落也會走向生命的終結的。
她現在唯一的，僅剩的價值，就是幫沈家，幫父母謀求最大利益。
顧輕延也沒在多說，吃完早餐，就去換了身商務西服套裝，戴上了腕錶，坐在玄關的換鞋凳上，換上了被沈落擦得油光鋥亮的黑皮鞋，便提著公文包，下樓去公司了。
沈落吃完早餐，去廚房洗了碗，收拾完家裡的衛生後，才拎著垃圾袋，下樓扔了垃圾，才打車去了醫院。
去醫院之前，她背著背包，背包里裝了水杯，毛巾，等換洗衣物，流產後，她需要再醫院小月子。
她得找個理由，騙顧輕延。
到了醫院，醫生看到她現身，鬆了口氣：「沈小姐，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怎麼會？我的身體也容不得我再拖延下去了，不是麼？」沈落苦笑。
醫生給她開了個手術單子，讓她去一樓的門診大廳繳費。
沈落拿著單子，坐電梯下了樓。
門診大樓繳費窗口，排了很長很長的隊伍。
她排了整整二十分鐘，才輪到她的。
繳完費，她跟著繳費單的指示，到了流產室門口。
又是排隊。
長椅上坐滿了人。
全是年輕的女孩子。
這年頭，打胎的人太多太多了。
跟菜市場是的，有的是男朋友陪著，有的是家裡人陪著。
還有個大媽捂著唇哭，罵她女兒不潔身自好，被渣男騙了身子，搞大肚子，結果渣男一家不給彩禮。
她只能帶著女兒前來打胎。
沈落看到她們倆，便想到了鍾曉薇。
鍾曉薇也是被渣男騙財騙色，只是鍾曉薇因為肚子太大了，錯過了打胎的時間。
旁邊的中年女人，跟沈落搭訕：「你打胎，怎麼你老公沒跟你一起來呢？」
「他忙。」沈落抿唇。
女人擰眉，憤憤不平；「那也應該讓她陪著你啊，懷孕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
沈落沒接話。
「你為什麼打胎啊？你看起來年紀不大呀，正是生育最好的時候。」女人八卦道。
沈落苦笑：「因為我得病了，身體不允許。」
「那你可真是太可憐了。」女人同情地望著她，而後嘆氣：「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難，誰又不可憐呢？」
這話，沈落感同身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只是她這本經，剛開始念，就要結束了。
沈落穿著很厚的羽絨服，看起來很臃腫。
肚子根本看不出來是懷孕的。
想到還沒出生，就要被攪成肉醬的孩子，她的心裡壓抑至極，摸著肚子，心裡喃喃道，寶寶，媽媽沒用，你還沒來得及出生，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就要被媽媽親手打掉了。
如果有來生，你再投胎到媽媽的肚子裡好不好？媽媽一定會彌補你，把滿滿的愛都給你。
黃泉路雖然長，雖然黑，但別怕，媽媽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剛從玄關處路過的程曉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流產室外長椅上的沈落，沈落再發呆，整個人悲憫的樣子，所以並沒發現程曉雪的存在。
程曉雪嫉妒的手指握拳，沈落這個賤人，懷孕了？
她陪在顧輕延身邊這麼多年，他都不碰自己一下，沈落是顧輕延仇人的女兒，還能懷孕了？
不對啊，沈落若是懷了顧輕延的孩子，怎麼可能偷偷打掉呢？沈落是出軌了，還是顧輕延逼著她打胎的？
程曉雪看熱鬧不嫌事大，拿出手機，找出顧輕延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