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哥。」
張揚張口,聲音嘶啞晦澀,傷心難過狠了,什麼胃口也沒有,
從昨天中午在學校食堂里的那一碗螺螄粉,到現在滴米未進,
「你說我媽醒來,能對我爸死心,起訴離婚嗎。」
媽和爸在一起,在他看來,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湊合,
他知道媽也想過離婚,在他七歲那年爸第一次動手扇媽的一巴掌,
但是媽沒有,收拾行李要走,看到他眼巴巴無措的扶著門框看著,
媽抱著他號啕大哭一通,還是留了下來,這麼多年忍受著,
和一個無論是思想、還是生活習慣都不到一塊去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知道,媽做出的所有退讓、所有容忍,都是因為他。
「會。」
霍燃看一眼安然躺在病床上的張溪梅,掩下黑色碎發下,
眼裡的情緒莫名,他媽在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他不是很能明白,
這樣母子間的感情,老頭一直沒有再娶,家裡的長輩也都很疼他,
「起訴需要幫忙跟我說一聲,我們家的精英律師團管夠,別跟我客氣。」
「謝謝你,燃哥。」
張揚的眼睛通紅,聲音哽咽得難受,恰好護工敲響門,送來飯菜,
「吃點吧,你媽還要你照顧。」
出了病房,霍燃沉默地去了吸菸室,一根煙燃盡,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臭小子,又惹事了?」
中氣十足地聲音從那頭傳來,
霍燃心情挺沉重的,以前覺得理所應當沒什麼的,對比之下,
才恍然知道是這麼地難得可貴,不羈狂狷的少年罕見的動容煽情,
「爸,我愛你。」
手機那頭安靜挺長的一會兒,可能是覺得接錯電話了,
確定是自己家那個兔崽子後,中氣十足地聲音帶著很濃的關切,
「兒子,你沒病吧?」
霍燃:「……」
「你不是在醫院嗎,要不咱就去看看腦子吧,兒子啊,
爸跟你說,有病,我們就要及時治,諱疾忌醫是大忌啊。」
那邊的絮絮叨叨又開始了,霍燃的臉黑了,得,終究是他錯付了。
夏天,該熱還是要熱,
短短一個上午,昨天暴雨的痕跡,就差不多被炙熱的日頭烤乾,
「寶貝兒,詳細地址發一個給我,我給你下單幾套最新款的洛麗塔。」
私人莊園內,
宋卿近半的人浸在舒適冰涼的游泳池,拿著手機給白茶發語音,
一張魅惑君王妖后的臉,淚痣張揚奪目,唇不點而紅,
合身的海藍色泳衣,黑色波浪卷的長髮,隨意撩起披散,
魔鬼凹凸有致的身段,像極海洋里在逃的美人魚,
「嗡。」
秒回,先是詳細地址,再來就是十幾秒的語音條嚶嚶嚶,
「卿卿姐姐你不知道昨天姐夫是有多過分,他把你從人家這裡搶走,
還不搭理人家,對人家冷暴力,可凶可凶可凶了,黑著臉的那種,
人家都哭了,他頭也不回就走,還讓他的助理不管我,
讓我一個人可憐兮兮的自己撐著傘走,人家、人家、人家可委屈可委屈嚶!」
「沒凶她。」
宋卿抬眸看向拿著潔白浴巾,走向自己的男人,休閒的家居服,
莫名讓霍御少去幾分京城霸主的凜然凌厲,彎身,伸手,
宋卿上挑的眼尾揚了揚,把自己的手放在骨節分明的掌心,
纖細瓷白的長腿邁開,從游泳池起來,接過浴巾隨手擦拭幾下,
走向躺椅,懶懶地躺下一動也不想動,猶如只饜足的野貓,
「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沁人心脾的茶香繚繞,宋卿偏頭看去,映入眼帘是霍御專注俊美的臉龐,
修長如玉的手指,很認真的在泡茶,作派十分地老幹部形象,
宋卿後知後覺發現,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狗男人抽菸、喝酒,
「老公,你今天不忙嗎?」
「不忙,陪你。」
霍御看著宋卿,悠遠的眸光似若深潭,嗓音醇柔低沉,
亦如推過來青瓷茶杯里,氤氳沉浮的茶水,久而回甘,
「你朋友和我說,你昨天心情不是很好,所以陪你,有什麼不開心的,
都可以和我說,不想說也沒關係,想吃什麼想去哪裡玩,都陪你。」
心情……不好?
宋卿纖長的睫羽很輕地顫動,遲鈍地回想起是怎麼一回事,
是了,宋建國的那一通電話,單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
她這個人忘性大,除了記仇,不過昨晚她有那麼明顯嗎,白茶都感覺出來了,
眼前多出一盒煙,薄荷味的,宋卿眨了眨眼睛,回神奇怪看去,
霍御俊美無儔立體臉龐,狹長的眸眸光溫柔,腕骨分明的手臂抬起,
大掌揉了揉宋卿的捲髮,寵溺、包容,薄唇輕啟,聲音平緩,
「這是集團旗下的科研所,研發的一款相對來說對人體損害較少的香菸,
味道應該和你常抽的那款差不多,不拘著你,但要少抽,嗯?」
薄荷綠夾著純白的煙盒,靜靜地躺在玻璃桌面,
宋卿看了很久,心尖尖似有顆種子,悄然落地生根萌芽,長出兩片嫩綠的新葉,
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滋長,轉眼成生命力蓬勃青翠的藤蔓,緊緊纏繞,
許久,
宋卿視線從煙盒移挪開,婀娜曼妙的嬌軀,自躺椅起來,
赤著的腳足尖點地,來到背脊挺闊筆直,坐著品茶的霍御面前,
在男人不解抬眼之際,美得肆意張揚的臉,展露出明媚動人的笑靨,
傾身,親了親霍御蘊上茶香的直抿的薄唇,瀲灩的美眸一彎,
「老公,或許我和你說過,我喜歡你麼?」
…
五天後,漫天橘黃色絢爛霞光的黃昏,
躺在病床上的張溪梅,讓累極趴在病床邊睡著的張揚,
握在掌心裡的手指,很輕地動了,緩緩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
和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都讓她混沌的腦子,慢慢地清晰,
眼角餘光所及,是兒子熟悉的一張臉,眼下帶著疲憊的烏青,
除此之外,病房空蕩蕩的,沒有丈夫留下過一點的痕跡影子,
回想幾十年來的婚姻生活,張溪梅只覺得悲哀,從來沒有過的悲哀,
滾燙的眼淚,從已經不知道哪年哪月,爬上一道又一道皺紋的眼角划過,
兒子大了,自己這錯了近大半輩子的婚姻,終於、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