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實在看不下去，見柔柔被暮寒嫌棄成這樣，她對著暮寒揮起拳頭。

  誰知下一秒，暮寒本能地縮著脖子、抬起手臂擋住了自己的腦袋。

  這個躲避的動作就跟他沒失憶前一模一樣。

  一個人可能忘記了過去的事情。

  但是習慣卻是很難改變的。

  這個動作讓糯糯眼睛一紅，面色卻還是狠狠說道：「你再欺負柔柔！我揍你！」

  暮寒看過他們小時候的視頻。

  印象最多的就是這個龍鳳胎姐姐揮著拳頭追著他揍，他們滿屋子到處跑。

  他無奈喊話：「我就算欺負我自己，也不會欺負她！我把她當姑奶奶一樣供著，行不行？」

  糯糯放下拳頭：「柔柔說的沒錯，當初是你非要追她的，現在、現在你忘了，我們不怪你，但是你也要有點男人的承擔！你懂不懂！」

  暮寒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看了很多他跟柔柔的互動視頻，還有甜蜜的照片，甚至訂婚儀式的視頻他也仿佛看了很多次。

  他真的覺得，柔柔長得不在他的審美上。

  他一直懷疑自己過去是不是真的喜歡柔柔，不然為什麼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

  而且……

  就算是曾經喜歡過的人，重新遇見，那份會喜歡的感覺應該不會騙人吧？

  可他就是覺得，柔柔是個小孩，是個他可以保護的妹妹。

  要說愛情……

  他就很迷。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說，怕柔柔面子掛不住，也怕太傅他們不高興。

  他打算私下裡跟大哥好好說說這件事。

  晚餐後，百里燁夫婦陪著柔柔回去收拾行李。

  其實，他們並不贊同女兒大老遠跟著過去照顧暮寒。

  百里燁苦口婆心地勸著：「柔柔，暮寒現在的記憶沒了，對你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你跟著過去，他只會覺得煩惱，更無暇重新判斷你們的感情。我明白川川的意思，他是想讓你近水樓台先得月，給你們一個相處的機會。可是作為父親，我的女兒才是最寶貴的人，不該去看別人的臉色、或者受盡委屈。」

  百里燁又道：「之前我就覺得，暮寒跟你不合適，當時你們兩小無猜，感情堅定，我也就尊重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依舊覺得，你應該找一個適合你的人。你認識的人太少，圈子太小，所以失戀一次就覺得天塌了，實際上，除了暮寒，這世上還有很多好男兒，都可以任你慢慢挑選，你又何必非要委屈自己去迎合他呢？他現在未必懂得珍惜你。」

  沈流素沒有勸，但是心裡跟丈夫的想法是一樣的。

  她不希望女兒受委屈。

  柔柔聽著，眼淚簌簌落下來。

  她抬頭望著父母：「暮寒哥哥急救的時候，我就對佛祖發誓，只要他活下來，我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不去計較他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我只想他活著。後來他真的活下來，我好開心。可是聽說他會忘了我，我心裡好難受。爹爹，人心就是這樣貪婪的，我得到了一樣，就會想第二樣，我看著眼前的暮寒哥哥，就會想著跟他在一起。不管將來如何，至少我現在奮鬥了，努力了，爭取了，即便……真的失敗，我也不會留下遺憾！」

  柔柔其實是做好了會失去暮寒的準備的。

  雖然心裡很疼很疼，但是跟失去暮寒的性命相比，現在暮寒至少還活著啊。

  活著就有希望。

  「我不會放棄的，除非……」

  柔柔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除非他喜歡上別人了，我就，不要他了，我就祝福他！」

  沈流素心疼地摟住女兒：「傻閨女！」

  綰儀宮，天台。

  暮川跟暮寒肩並著肩，一起仰望天上星。

  季修璟怕暮寒出事，給他送來不少符紙，還讓筠炎親自給暮寒做了示範。

  暮寒到現在才確信：原來世上真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原來柔柔真的是小聖女，她說的那些她會的本領，並非她胡謅。

  他有些抱歉：「我還說她大白天作夢，嫌棄她沒有文化素養，看來是我膚淺了。」

  暮川溫聲：「你決定去寧都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本想的就是，給你們一年時間彼此了解，如果一年後，你還是確定對柔柔沒有感覺，那我就取消你們的訂婚。」

  他說完，看向暮寒：「人生苦短，尤其是女孩子的青春何其寶貴。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好的柔柔，因為你的事情，蹉跎那麼多年，最後還是一場空。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她成年之前做出選擇，一年後她才十七歲，花個三五年的時間忘記你，二十四五歲的時候也是風華正茂，再遇見一個值得的人，彼此共度一生，也是幸福的事情。」

  暮寒深吸一口氣：「我過去真的喜歡柔柔？」

  暮川笑：「你讓我想揍你。」

  暮寒：「關鍵是，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沒感覺？我真的覺得柔柔沒有一個地方長在我的審美上。她是那種古典美，額，淡淡的，淡雅、雛菊、茉莉，但我喜歡紅玫瑰，帶刺的那種，能跟我並肩作戰的，霸氣側漏的姑娘。」

  暮川：「你想娶老媽？」

  暮寒：「……」

  暮川：「別瞎想了，先相處著，一年後，還會不會喜歡，就已經可能確定了。因為如果不會喜歡，那就真的，不會喜歡了。以後你若是想起過去的事情，你也別後悔。」

  暮寒：「嗯。男兒志在四方，我不是會為愛情而折腰的人，大哥你放心吧！」

  翌日，清晨。

  李昊哲親自開車，將暮寒跟柔柔分別接了，送去機場。

  之所以沒有讓小貔貅送，是因為希望他們在登機、長途飛行的過程中，也能多一些相處的過程。

  而且暮寒也需要正常的社會活動。

  送走了他倆，薑絲妤心裡空落落的。

  她想搬到盛京的倪家宮爵府去住，早會後，她匆忙來到暮川的辦公室：「那天你當著流光閣下的面說，你要登基，是真的假的？現在我可以下詔書，我對暮寒的關心太少了，我想去盛京多多照顧他。」

  暮川頭也不抬：「那天做選擇的時候，你怎麼不讓我登基、不讓我來選？你對暮寒的關心太少，對糯糯的關心就夠了？她馬上要生了，你這時候走？你確定？」

  一連串的提問，讓薑絲妤啞口無言。

  暮川忽然抬頭，對上薑絲妤的目光：「媽咪，我以為你已經過了任性妄為的年紀，我們不聽話，你說我們不懂事。那你不聽話，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很不懂事？」

  薑絲妤白了兒子一眼，轉身就走了：「反正我留下也行，我也就上午在這裡，中午我就回去幫著帶大寶了。」

  辦公室門關上。

  暮川長長的嘆出一口氣。

  他摁了內線電話：「小棟，付醫生到了嗎？」

  小棟：「到了。要讓他現在進來嗎？」

  暮川：「嗯。」

  很快，小棟領著一個中年男子進入了暮川的辦公室。

  男子每一步都謹慎，臉上帶著受寵若驚的笑容，一進來就結結實實地給暮川深鞠躬：「殿下！」

  「坐，」暮川起身走過去，與他一起坐在沙發上：「今天邀請付醫生過來，是有些心理問題想要諮詢。」

  以往這些案例，暮川都是問倪嘉樹的。

  可這次事情牽扯到暮寒跟柔柔，暮川擔心倪嘉樹偏袒柔柔，所以就叫了第三方在學術界享有盛譽並且資深的心理專家過來。

  付醫生：「殿下客氣了，能為您分憂是我的榮耀。您請說。」

  暮川問：「一個人，如果意外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自己的愛人，那麼他再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會不會有心動的感覺。」

  「當然會有！」付醫生扶了扶眼鏡，道：「人類的記憶，主要分好幾個方面：思想上的事件記憶、身體的感官記憶、本能條件反應的記憶，還有內心深處的歡喜與恐懼的記憶，這些都屬於人類的記憶。

  殿下說的這個人失憶，應該是指事件記憶的丟失。

  但是他的行為反應、喜好、感官這些記憶都是在的。

  我們曾經做過這樣的實驗：讓失去記憶的人回到愛人身邊，按照他們過去生活的軌跡將他們引導到路口的紅綠燈處，綠燈亮起的時候，男子的思想已經忘記了妻子，可是行為習慣與條件反射卻記得妻子，他第一時間牽住了妻子的手，帶著她過馬路，事後，男子自己接受採訪的時候，也表示很不可思議。

  還有一個例子，就是一個孩子非常喜歡鋼琴，從小就彈，失憶後他跟家人逛街，看見商場裡的鋼琴就走不動路了，他說喜歡，跑過去坐下，自己什麼都忘了，可是雙手還是彈出了非常優美的曲子，一個音都沒有錯。

  這些例子都證明，人類對自己深愛的東西，是不可能忽然失去愛它的能力的。」

  暮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嚴肅地看向付醫生：「我弟弟失憶了，但是他對工作記得非常清楚，卻忘記了我們所有的家人朋友，甚至他的未婚妻……」

  他把暮寒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告訴了付醫生。

  付醫生聽完，問：「有沒有他失憶前跟未婚妻的互動視頻，與失憶後跟未婚妻互動的視頻？我想要深入地從他的行為、語言上判斷一下。」

  暮川：「有的，小棟！」

  小棟馬上放下投影幕，然後手機投屏，將事先準備好的視頻畫面放了出來。

  寧都。

  宮爵府的人開車來接：「二少爺！二少奶奶！這邊請！」

  柔柔臉頰微紅。

  她心知這都是薑絲妤提前安排的。

  因為她上飛機的時候還接到了薑絲妤的電話，讓她儘管放寬心，說在盛京不會有人欺負她。

  暮寒這一路上跟柔柔全程零互動。

  雖然飛行時間很長，但是他吃東西、睡覺、上洗手間，就再也沒有做別的。

  偶爾瞥了眼柔柔那邊的顯示屏，放的還是卡通片。

  他就更覺得她是個小孩子了。

  聽見宮爵府的人這樣稱呼她，暮寒趕緊糾正：「你可以叫柔柔四小姐，我跟柔柔只是訂婚，還沒有結婚。」

  這人笑呵呵道：「一樣的一樣的，夫人就是這樣吩咐的！行李都給我，咱們上車吧！」

  在府兵的簇擁下，他們前往停車場。

  這人還在笑呵呵地做著自我介紹：「咱們宮爵府的正牌大管家是陳堅先生，他的地位不管本人在不在都是不可動搖的。而我呢，是陳堅先生的父親一手提拔上來的代理管家，專門在主子們不在的時候，幫忙看家的。二少爺跟二少奶奶叫我達叔就好！」

  暮寒想要糾正他：「叫她四小……」

  「達叔！」柔柔打斷了暮寒的話，笑嘻嘻道：「我們記住了！」

  達叔笑呵呵的：「嗯嗯，夫人說了，二少爺受了傷，早年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是二少奶奶聰明伶俐、天真無邪，讓我在您二位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以二少奶奶的意見為準。」

  暮寒：「……」

  這還是親媽嗎？

  柔柔路上因為暮寒徹底無視她，有些委屈。

  可現在，一下飛機就得到達叔熱情的招待，這讓柔柔的心裡溫暖了不少。

  來到停車場，放好行李。

  暮寒主動鑽進了副駕駛。

  達叔一愣：「二少爺！」

  暮寒自己給自己系好安全帶：「回去了。」

  達叔回頭看了眼柔柔。

  柔柔眼中有淡淡的水霧，緊緊攥著衣擺裙邊，跨上了車，獨自坐在後車座上。

  達叔無奈，繞過車頭鑽進了駕駛室：「咱們回去了。府里新請了一位從祈星大酒店退休的廚子，今天中午好好做一頓，給二少爺跟二少奶奶接個風！」

  暮寒：「我大病初癒，不想太折騰。把我的飯菜送到我房間裡就行了。」

  柔柔坐在後頭聽著，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怎麼忽然就惹他生氣厭惡了呢？

  低下頭，她眼圈紅了一圈又一圈，終是握緊了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沒關係，暮寒哥哥只是暫時忘記了而已，他會發現我的好的。

  這一路就再也沒有對話了。

  氣氛尷尬的可怕。

  達叔的額頭上全是汗，手心裡也是汗。

  還以為這是個給主子們留好印象的機會，可現在看來，這二少爺真是位難伺候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