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雪被掃得乾乾淨淨,曹媽摘了一枝臘梅,插在客廳的大梅瓶里。
寧禎嗅著濃郁花香,倏然有點反胃。
「把這梅瓶挪出去吧。」她對曹媽說,「味道太沖了。」
曹媽:「您不是喜歡梅花嗎?」
「先挪出去。」
曹媽應是,親自把大梅瓶抱出去了。
盛長裕回來,瞧見寧禎坐在沙發里看書,上前擁抱了她。
「……程家的宴會怎樣?」他問。
寧禎說給他聽,又提到了做媒的事。
「誰家姑娘?」
「李伯伯的小女兒。」寧禎說。
「還是算了。我知道那個小丫頭,潑辣得很,不是良配。柏升的性格好,總被她欺負。」盛長裕道。
盛長裕還記得,自己有次去李家,被人扔了一身泥巴。
那時候李棠才七八歲,幾個家丁陪著她玩。
盛長裕不是在鄉野長大,他很難想像誰好好在院子裡甩泥巴,到處髒兮兮。
他跟李師長說:「你這個小兒子,有點頑皮。」
換做他父親,肯定要揍孩子的。
李師長尷尬極了,說是個小女兒。
盛長裕當時眉毛都蹙在一起了。
「……七八歲的姑娘家,有些人已經啟蒙念書,有些已經會做針線,她讓下人陪著打泥巴仗。本性難移,能指望她現在多溫柔沉穩?」盛長裕道。
寧禎笑不可抑。
盛長裕對李棠印象不太好,故而寧禎就沒提李棠去寧家,都要和寧策干架的事。
寧策也是人嫌狗厭的,每次都要逗弄李棠,把她氣瘋。
「……你可知道,姆媽差點把李棠說給你做續弦了?」寧禎打趣他。
盛長裕:「我又不是鰥夫,續什麼弦?」
他用力咬了下她的唇,不准她胡說八道。
寧禎吃痛,他又輕柔吻她。
女傭都退了下去。
纏綿到了極致,他要抱寧禎上樓,寧禎拒絕了他。
「……我這幾日不太舒服,你讓我緩緩精神。」寧禎說。
盛長裕立馬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還故意試探:「哪裡不舒服?」
「有點反胃。」
「去看看醫生?」
「還早,別一驚一乍。」寧禎笑道。
盛長裕有點擔心。
寧禎便說:「長裕,寒冬過後一定會開花的。這是規律。咱們經過了那麼多磨難,我相信命運會給我們一點好運。」
盛長裕輕柔摟著她。
又道,「你別勞累了。」
「好,我這次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寧禎說。
翌日早起,寧禎並未想吐。
她的月事再次推遲。不過她最近幾年過得太苦,月事一向不太準,時常延遲十天半個月的。
寧禎也不失望。
她回來了,盛長裕還在,孩子是早晚會來的。
轉眼到了除夕。
除夕當天放晴了,然而格外冷。
半下午,盛長裕帶著寧禎回老宅祭祖。
老夫人出了院,精神不濟,居然對著寧禎和盛長裕哭了:「你阿爸走後,就剩下我一個人。」
盛長裕不煩躁,也不鬆動。
「老宅一大家子人,他們都會陪伴您。前不久才添了個小侄女,您時常去看看,逗弄孩子,心情好,病也就好了。」他說。
寧禎詫異,再也沒想到他會說這麼一番「社交辭」。
老夫人也是吃驚的,同時心也涼了半截。
她想和盛長裕搞好關係時,盛長裕已經不在乎了。
盛長裕沒留在老宅過除夕。
他帶著寧禎回了督軍府。
副官早已準備了煙花,堆在庭院。
快要吃年夜飯的時候,程柏升來了。
「給你們送點菸花。家裡祭完祖了,沒什麼事,我就出來逛逛。」程柏升道。
盛長裕:「你是怕父母嘮叨,催你結婚吧?」
「每年都要說,今年更離譜。」程柏升道。
盛長裕故意調侃他:「李家的小女兒怎樣?」
程柏升不叫他如願,也故意說:「很漂亮的小姑娘。女大十八變,那麼個野小子,如今亭亭玉立,差點認不出來。」
盛長裕問寧禎,「你小時候是不是也那麼野?」
寧禎:「我雖然學槍習武,但挺穩重的。」
盛長裕又說程柏升:「你喜歡的話,過完年跟她結婚。」
程柏升:「說不定真會。」
兩個人吵了幾句嘴,誰也沒占到便宜。
程柏升來了就不走。
他非要陪寧禎和盛長裕守歲,三個人不愛聽戲,故而督軍府沒安排戲班;枯坐又無聊,就打麻將。
曹媽是搭子。
寧禎老是給盛長裕餵牌,曹媽牌技好,程柏升一個人輸三家。
他輸也不罵娘。
寧禎覺得他性格的確好,誰跟他過日子都是享福。
「我以前在國外的時候,有個女朋友,她叫宋琦。」程柏升突然說。
寧禎:「回國就分手?」
「她提的。」
「那她眼神不咋地。」盛長裕道。
「我一直叫孟爺打聽她,她是港城人。她回去後結婚了。」程柏升說,「她並沒有留戀過我。」
盛長裕和寧禎正在想措辭安慰他。
程柏升卻道:「我剛回來時,很受打擊,不願意交異性朋友。但平心而論,我並不是在等她,我知道沒結果。」
寧禎:「可你一直不結婚。」
「我差事太苦了。」
「你點我也沒用。」盛長裕不為所動,打了一張六萬。
寧禎想胡牌,又怕打斷程柏升講話,故而忍住了。
「……三年前孟爺的人就告訴我,她生了三個女兒,在婆家過得不太如意。」程柏升說。
寧禎:「然後呢?」
「昨天和雷鉉吃飯,他又給了我一個情報。她死了。九月份的時候死的,雷鉉一直不知如何告訴我,就壓著消息。
是難產死的,一屍兩命,肚子裡仍是個女兒。哪怕她這次不死,下次還是要生,也許仍會死在這個上頭。」程柏升道。
寧禎等人一驚。
就連曹媽,也詫異看了眼他。
「她以前不這樣的,很有主見。」程柏升說。
他聲音悶悶。
「你別難過。」寧禎安慰他。言語有點蒼白,又不知該說什麼。
程柏升:「她當年畢業,興致勃勃回家,對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她對傷害我不屑一顧,沒有任何負擔。這是她自願選擇的一條路。這條路上的磨難,她無法避免。」
盛長裕:「因為你好脾氣,才沒人把你當回事。」
程柏升:「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我好脾氣,誰才是受益者?」
他們倆一吵架,曹媽就很緊張,有點像剛嫁到盛家的寧禎。
寧禎現在習慣了,知道這兩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吵架司空見慣。她笑呵呵胡了牌,打斷了他們倆的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