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他從未愛過寧禎

  聞梁予坐在汽車后座,唇線緊繃。

  他不愛寧禎,他知道。

  初見她時,陰雨連綿了一個月的碼頭,倏然放晴。陽光灑下,海面波光粼粼。

  處處金芒,令人心情愉悅。

  寧禎站在陽光下,白淨肌膚、烏黑頭髮,宛如被陽光召喚而出的精靈,美得令人窒息。

  聞梁予總記得那一幕。

  那個晴天,是期盼已久的。寧禎的出現,恰好落在了陽光里。陽光太好了,她占盡了優勢,才那麼耀眼。

  但他很快發現,他兄長聞蔚年對寧禎不同尋常。

  聞蔚年要來倫敦,聞梁予和幕僚接到電報開始,就在謀劃「偷梁換柱」。他們預設了很多困難。

  唯獨沒想到,有寧禎這個變數。

  寧禎很容易得到。聞梁予對她親近,她很樂意接受;追求她,她也沒反對。

  毫無困難,故而在大局面前,也顯得那麼輕飄渺小、無足輕重。

  聞蔚年「失戀」,昏招頻出,一切都在聞梁予的算計之中。

  聞梁予最擅長模仿別人的表情、聲音。他發現,五官與身材相近的情況下,如果表情和聲音可以學得惟妙惟肖,能以假亂真。

  他和聞蔚年太像了,兩個人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他略微高几分。這點身高優勢,只有站在聞蔚年身邊才比較明顯。

  他在寧禎面前試過。

  他穿著聞蔚年一樣的衣裳,重新梳理了頭髮,斜分頭,寧禎把他當成了聞蔚年,對他敬而遠之,態度惡劣。

  寧禎一向睚眥必報。

  聞蔚年用排擠的辦法,逼得寧禎妥協,想讓寧禎回頭去求他;寧禎偏不,對他越發厭惡。

  聞梁予那時候想:「我絕不會談戀愛。這些談戀愛的男女,簡直無腦。」

  如今,聞梁予成功了。

  哪怕寧禎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也無法叫人相信她的說辭。

  「初戀,叫人難忘。」

  「我只愛你弟弟。」

  這麼幾句話,像毒蛇一樣往聞梁予心裡鑽。

  不是洋洋得意的輕鬆,而是被什麼啃噬,又酸又疼,恨不能把什麼都捏碎。

  寧禎很聰明,她主動要見他,自然帶著目的,聞梁予不能上當。

  近十年的籌劃,他即將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不能任由寧禎毀了。

  他並不愛寧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

  寧禎的信遞過去,他急忙忙找過來,也許是擔心她會成為掣肘。

  她之前有盛長裕;現在有了孟昕良,還替孟昕良生了個兒子,聞梁予不覺得她有什麼值得自己煩惱的。

  可他在寧禎身上,是有遺憾的。

  他們都訂婚了,他卻沒有擁吻過她。

  他害怕。

  他也只是十幾歲的年輕人,他怕吻上了她,會慢慢把她放在心上,從而忽略了自己的大計。

  他的幕僚們一直提醒他,不可深陷。

  聞梁予牢記。

  他總記得自己母親和妹妹是如何被大太太折磨死的;也記得父親的忽略,對他不屑一顧的態度,只因他不是嫡長子,沒必要浪費時間栽培他。

  除了長子,父親對任何一個孩子都無感情,只喜歡權勢和年輕貌美的女人。

  他同樣記得兄長聞蔚年的好勝。明明能力平庸,卻處處都要出頭。爭不贏就撒潑,叫他的隨從、他的母親出面,把贏的人打趴下。

  聞梁予有很多事要做。

  他並不愛寧禎。

  愛情不過如此。

  身份互換後,寧禎以為他死了,也不過是為他痛苦了半年,從此依舊交朋友、念書,成績極好。

  聞梁予倒是很感激她消沉的那半年,他足以把什麼都按下去,做得完美。

  寧禎回國沒多久就結婚;她和孟昕良的關係一直不錯,離婚後就和孟昕良攪合在一起,還生了他的孩子。

  她並不忠貞,更不值得聞梁予為她牽動半分情緒。

  可人時常是情緒的奴才,做不了它的主。

  車子回到了大總統府,聞梁予叫副官先下去,他一個人在汽車裡坐了半晌。

  半夜,車廂冰涼,他很快渾身發冷,凍得實在受不住,才下車。

  門口有隨從等候,是他父親的人。

  「大少爺,老爺請您去趟外書房。」

  聞梁予整了整表情,轉過迴廊,往父親那邊去了。

  他父親開口就問:「你去見盛長裕了?」

  聞梁予一愣:「沒有。」

  「聽說你去了華安飯店。」他父親說。

  聞梁予:「我去了六國飯店。和華安飯店同一條街。是私事,見個老朋友,她遞信給我去見面。」

  又問,「盛長裕已經進京了嗎?我還沒聽說。」

  「今天到的,他只帶了不到一百隨從,低調來的,住在華安飯店。軍部的人去接了,目前還沒有開會討論。」

  聞梁予唇角有了個冷誚:「他還是這樣囂張!」

  三年前的計劃,差點成功逼得華東四省分裂。

  可雷聲大雨點小,動盪很快平息了。

  那時候全國的軍閥和大總統府才明白,華東四省的將官們,被盛長裕養成了家貓:一個個吃得太肥,沒有分裂的野性了。

  盛長裕自己,仍是兇猛的獵豹,他鎮壓起來毫不手軟,把家貓打得無還手之力。

  一群家貓遇到了風波,撕心裂肺叫了兩聲,酷似虎嘯,叫北方以為事情成功了大半,只需要加把火。

  卻不承想,都只是假象。

  把葛明推出來的人,是大總統聞驊和他心腹幕僚的主意,不是聞梁予。

  聞梁予極力反對,叫大總統按住性子,就這樣吊盛長裕半年,華東四省一定會出更大的問題。

  大總統和幕僚們太過於自負,不肯聽聞梁予的,覺得他年輕、膽小,拖延會錯過更好的時機。

  葛明被推出來,華東四省統一譴責他,動盪局勢落定,盛長裕不戰而勝。

  故而這三年,只得重新把「叛國」這件事拿出來做文章。

  這一年,證據收集完畢,布局也做好了,只等盛長裕北上就可以順勢拿下他。

  聞梁予和大總統府的所有人都以為,盛長裕是死也不會北上的。

  不過也由不得他。

  他不願意親自來接受審判,審判就單獨進行。沒有他攪局,一樣可以給他定罪。

  定了他的罪,往後的事就很容易辦了。

  「叛國罪」成立,就可以聯合天下軍閥,名正言順攻打盛長裕。其他人應該很願意去分贓。

  大總統府需要的,是這個罪名。

  官場辦事,講究「師出有名」。

  華東四省何等富足穩定,誰不眼饞?

  這個計謀,不見得多高端,但簡單有效。

  聞梁予私以為,盛長裕不可能進京,死也不會來。

  盛長裕卻來了。

  他一來,寧禎也來了。

  聞梁予後背一緊,懷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