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裕去了駐地,臘月二十三打電話給寧禎。
「我除夕當天趕回去。今年會比較忙。」他說。
寧禎:「家裡過年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這邊也收拾得差不多。我還拿到了帳本,你放心。」
盛長裕笑了下。
寧禎:「長裕……」
盛長裕心頭一酥,以為她要說幾句濃情蜜意、思念他的話。
她卻是道:「江郴生病,在軍政府高官心中,引發了很多猜測。我想推一把,看看能否讓江太太消停。」
盛長裕:「你要當心!」
江太太不是吃素的。到底痴長寧禎幾十歲,閱歷深厚,盛長裕很怕寧禎會吃虧。
「我知道。」寧禎說。
盛長裕:「凡事多想一步,不要輕敵。江家的事,不可操之過急。」
他擔心寧禎事情沒辦好,反而給江太太做了嫁衣。
不管是江郴還是江家的四個兒子,無人懷疑母親的忠誠。他們各種猜測,唯獨不會往這方面想。
大概是江太太行事沉穩,從不輕浮,在眾人心裡建立了深厚信任。這種親人血脈之間的信任,不是普通人能打破的。
貿然涉足,極可能反被利用,里外不是人。
寧禎是督軍夫人,她的一舉一動,也可能會造成不良影響。
盛長裕一瞬間想了很多,卻唯獨沒叫寧禎停手。
寧禎想做,那就讓她做。
她是盛長裕的妻,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盛長裕腦海里快速思考的是,如果寧禎失敗了,如何替她善後。以及,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別受傷,先保護好自己。
「我會當心的。」寧禎說。
她沒把祖母說出來。
等成功了,再說是祖母的主意;萬一不小心失敗了,就當是寧禎的玩鬧,保全祖母面子。
一件事不可能有十成把握。
寧禎跟盛長裕交代了,兩人又彼此關懷幾句,忍著滿心的情愫,掛了電話。
很快,寧家派出去的人,把事情辦妥了。
臘月二十四,眼瞧著到了年關,江郴終於出院,回到了江家。
江太太噓寒問暖照顧他,他心情仍是不好。
江郴再三問:「你到底為什麼?給兒媳婦下藥,你圖什麼?你不喜歡她們倆,可以告訴我。當初都是你做主娶的兒媳婦。」
江太太:「我做主娶的兒媳婦,豈會生厭?你為何相信旁人,不相信我?」
「督軍親口說的。」
「督軍也是男人,這話是督軍夫人提的。督軍夫人因為宓兒的事,記恨咱們、記恨我。」江太太說。
江郴:「督軍不是這種輕信的人。」
「男人一旦戀上了女人,什麼鬼話都聽。你相信我害自己兒媳嗎?」江太太問。
江郴心中,並沒有動搖。
他始終相信盛長裕。
經過了這些年的很多事,江郴知曉盛長裕有很多毛病,可他不愚蠢。
盛長裕的敏銳,是出了名的。他對事情的判斷,也是無比精準。這就是為何江郴死活都想不通,也不懷疑盛長裕說錯。
盛長裕不會冤枉江太太。他與江太太沒有利益衝突,若不是他掌握證據,他不會開口。
一定有個原因。
江郴和兩個兒子都想不明白這個原因。
「……等過完年,先把老大、老二分出去。家產你全部交給總管事,分成五份。三份你拿著,其中有老三和老四的。剩下一份是咱們老夫妻養老的。」江郴說。
江太太怫然作色:「這個關頭分家?旁人會怎麼想?哪怕要分家,家產是不分的,他們可以把院子裡的家具都帶走。」
江郴:「荒唐!這個家裡,還有我說話的份兒嗎?我是通知你。」
江太太:「我不同意!你這些年只顧在駐地,家中里里外外都是我。沒有我,什麼家產都被人搬光了。你有兒子,有家業,全靠我操持。難道就沒有我說話的份兒?」
老夫妻倆又吵了一架。
除了去駐地的江豐,三個兒子都被傭人叫過來勸架。
江太太坐在椅子上抹淚。
江泰和江原兩個年紀小的,十分無奈:「旁人一句挑撥,我們家宅不寧。阿爸,不如您自己去請辭吧,督軍這是容不下您了。」
江南浦:「住口!不准你們妄議督軍!」
「你跟阿爸一樣愚忠!督軍這招才叫高明,要把咱們家打得七零八落。」江原說。
又道,「督軍就是知道,你和阿爸什麼都聽他的,他才敢!」
「你兩位嫂子親口承認,難道她們也配合督軍污衊姆媽?出事到現在,姆媽死不承認。哪怕她說一個理由,我們不太滿意,也算叫我們心裡有底。」江南浦怒道。
眾人吵成了一團。
外院的管事進來通稟,說戴義軒來了。
「姨父來了!」最小的江原心情好了很多,「叫姨父來評評理!」
江南浦:「快過年了,姨父怎麼來了?」
江郴:「先出去吧,家務事放一放,別叫親戚看笑話。」
眾人應是。
江太太:「我去洗把臉。」
她回屋更衣、梳妝,臉上重新鋪了脂粉,叫人看不出她哭過了,這才出去待客。
江郴和三個兒子,在客廳接待了風塵僕僕趕來的戴義軒。
「大過年的,妹婿怎麼來了?」江郴問。
這個妹婿,生得一表人才。白皮膚,五官英俊,年輕時不知多少女郎傾慕他。就連青樓名妓,都主動倒貼他,要拿錢贖身跟他。
他母親管得嚴,外面怎麼玩不相干,女人不能進門,不許他納妾。
妻妹去世後,妹婿只有戴宓一個女兒,膝下空虛。
如今他也五十多了,眼皮略微鬆弛,依舊清瘦、白淨,一口整齊的牙,頭髮不見半分花白,看著像四十來歲。
江郴是比不了他。
站在他身邊,妹婿像養尊處優的闊老爺;江郴又黑又壯,像個老當差。
不過江郴也不是很在乎這些。男人嘛,容貌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
「……是宓兒。她病了挺長時間,最近一直在發燒,嘴裡嚷嚷要見『姆媽』。大夫說,叫親人去看看她,也許就好了。」戴義軒道。
江郴惱了:「你把她帶到蘇城的西醫院來,這邊能治。」
「恐怕她不能來。督軍未必還原諒了她。」戴義軒說,「我不能給姐夫找麻煩。」
他能顧念大局,江郴心裡感動;而他如此愚昧,江郴又有點惱火。
江太太出來了,詢問緣故。
「行,我去一趟,儘量除夕當天趕回來。」江太太說。
戴義軒:「我恐怕不能送阿姐回來。叫阿泰和阿原一起吧,護送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