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督軍道歉

  寧禎把手伸向盛長裕,給他看。

  盛長裕的目光落在她的指甲上。短短的,健康、紅潤,有淡淡光澤。

  他狀若無意,握住了她的手:「剪了也不可惜,這樣乾淨簡潔,適合你。」

  他掌心有點涼。

  從前每次碰到他的手,都似被狠狠燙一下。

  一次重傷,虧了根本,寧禎心中發澀。

  她笑了笑,抽回手,怕自己說出矯情的話。想勸他好好保養,更怕回頭被他擠兌,說她想要「管著他」。

  她沒那麼大的野心。

  盛長裕吃完一碗麵,拿了另一碗問寧禎:「這碗你吃嗎?」

  寧禎搖頭:「我不怎麼餓。」

  他吃了起來。

  埋頭吃飯,不再說話。

  吃完了,盛長裕漱口畢,才對寧禎說:「這次又叫你受了委屈。」

  寧禎:「不委屈,督軍。我一開始就識破了姚文洛的詭計。有點擔心是真的,畢竟他們兄妹敢殺人。」

  盛長裕:「是我立威不嚴,才讓她一次次針對你。」

  「您是看著姚師座。」寧禎說,又趁機摘清自己,「不過,姚文洛對我的惡意一向很大。以前她還跟您說我是奸細。」

  「我知道你不是。」盛長裕道。

  這麼久,寧禎得到了準話,心裡輕鬆了大半:「多謝督軍信任。」

  「不用道謝。柏升說我有時候亂撒脾氣,像極了我姆媽。我恨她,又像她,似中了降頭。

  那天是我遷怒你。就像失控時想打人,手邊有什麼兇器用什麼。正好想起了姚文洛的話,才詆毀你。我從未懷疑你。

  我應該向你道歉,而不是你跟我道謝。寧禎,別生我的氣。」盛長裕一口氣說。

  他這段話,說得特別流暢。

  不知是真情實感隨口而說,還是心裡練過好些回。

  寧禎驚訝不已,覺得這樣說話的人不太像盛長裕。

  可能是人身體不好的時候,氣場也弱,說話都溫柔了。要是沒受傷,盛長裕那拽得二五八萬的性格,絕對不會如此表達他的歉意。

  寧禎心裡震驚,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她嫁到盛家才一年,做戲越發嫻熟了。一開始她做戲很不拿手,還有點尷尬,現在駕輕就熟。

  想起他微涼的掌心,寧禎心口軟得厲害,早已不計較了:「我接受了您的道歉。督軍,這件事在您這裡翻篇,在我心裡也翻篇了。」

  盛長裕點點頭,似鬆了口氣。

  而後又聊了幾句。

  寧禎覺得哪裡不太一樣,又說不出來。

  夜裡三點,寧禎打了好幾個哈欠,盛長裕讓她住在客房。

  他自己也回去睡覺了。

  寧禎簡單梳洗,突然想起:「他最近幾次叫我的名字,語氣有點不同了。」

  至少聽在耳朵里,不像是點兵。

  以前他每次叫「寧禎」二字,口吻都特別生硬。

  如今不知是他態度變了,還是他終於叫習慣了,「寧禎」這個稱呼變得平常,她再也沒有想給他敬禮的錯覺。

  她又是一夜亂夢。

  夢裡,他還是握住她的手,掌心似冰霜般寒冷。

  寧禎還哭了。

  亂七八糟的,天亮就醒了,沒怎麼睡飽,有點頭疼。

  早飯時,程柏升來了督軍府。

  三個人一起用早膳,提到姚家,程柏升告訴盛長裕:「姚師長一大清早就來了,在外書房。」

  盛長裕眉頭狠狠一擰。

  寧禎很理解他的處境。

  姚劭對盛長裕,不僅僅是感情上的牽絆,還有個「恩師」名頭,更是有軍功的老將。

  新主對老將,束手束腳。想用他們、必須用他們,能代替這些老將的人並不多。

  龐大軍隊,盛長裕又帶不過來,他要有人用。

  可老將們又有幾個把他放在眼裡?

  如今世道大亂,軍閥不長久,別說子承父業,哪怕是親自打下一塊地盤的大帥,也可能被手下人「造反」。

  盛長裕看似魯莽,實則細緻。他那麼恨寧家的時候,也只是逼迫寧家父子造反,而不敢主動屠戮。

  對姚劭,盛長裕一樣為難。

  收拾姚劭,且不論他的軍功,單說感情和名分,會叫多少老將寒心?

  「督軍的恩師都只是落個如此下場,咱們這些人,能有什麼好結果?」

  如此一來,人心就散。

  可不收拾姚劭,他女兒一次次挑戰督軍的權威,這對盛長裕危害更大。

  如果姚劭真的忠誠於盛長裕,為他考慮,真應該好好管束孩子。在姚文洛第一次闖禍的時候,就應該把她送走。

  姚家卻沒有這麼做。

  姚劭想要很多,比表面上更多。不敢說他想和盛長裕齊平,至少他想要超過所有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盛長裕和程柏升都看得出來。

  偏盛長裕沒打算培養一個這樣的「權臣」,讓姚劭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他們的矛盾,早已在試探中一點點爆發。

  這對師徒快要圖窮匕見了。

  「督軍,如果姚師座求情,就同意把姚文洛送出國,不用顧念我。做大事,立長久計。」寧禎突然說。

  如果將來盛長裕想要收拾姚劭,姚文洛殺人案就是一個把柄,足以他發作,也是一種「逼反」手段,占據上風。

  這是埋下一個隱患。

  怎麼操作,可以找個看不慣的刺頭做替罪羊,說他當初隱瞞了證據,秋後算帳時一起收拾他。

  盛長裕聽了她的話,沒什麼表示,只是道:「你不用管。回頭去看看內宅修繕。」

  寧禎道是。

  程柏升也沒說什麼。

  寧禎在督軍府一日,中午跟盛長裕一起吃了午飯,她先回了盛家老宅。

  盛長裕還要開會。

  老夫人又叫了寧禎去。

  「阿渡這幾日不太舒服,庫房還是你管著,不用給她。」老夫人對寧禎道。

  寧禎明白原因。

  徐芳渡讓老夫人去做「見證」,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老夫人看出來了,很生氣。

  管理庫房不了了之。

  寧禎不點破:「那我還管著。做得不好的地方,姆媽提點我。」

  老夫人:「你做得都挺好,別謙虛。」

  又問寧禎,「姚文洛真的殺了人?」

  「案子還沒有結,暫時說不好。」寧禎道。

  她湊上前,賣乖似的和老夫人說悄悄話,「姚師座一大清早去了督軍府。」

  老夫人哼了聲:「他又去說情了!枉顧國法!」

  又問寧禎,「督軍怎麼說?」

  「我看不出來,督軍不太高興是真。至於是否處理姚文洛,還不知道。」寧禎道。

  老夫人:「可能會網開一面。算了,姚家一向忠誠於咱們,督軍願意給這個面子,咱們也不必說什麼。」

  她對姚家很有好感。

  可能是好幾次她與盛長裕的矛盾,是姚劭調停的。

  可她不知道,軍政府所有的高官都站在她這邊,指責盛長裕不夠孝順,只姚劭偏袒盛長裕、詆毀她,從而得到盛長裕的信任。

  姚家對老夫人,並沒有十足的敬意。

  老夫人目光向內,只能看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怪不得老宅的管事們,一個個都是精明的牆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