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鄴國女官(二)

  不是,好端端的詢問談話,怎麼一下就變成他跪在地上,跟她談起元星洲肅清朝堂腐敗、叛國餘孽的問題了?

  鄭曲尺趕忙伸手將人給扶起來,論資歷,人老前輩了,論年齡,他也大她一輪,她可不敢受他這一謝。

  「不至於,不至於,冉大人趕緊起身吧。不過你不是世子殿下的人嗎,你怎麼看起來……很怕他?」

  雖然元星洲某些時候的確喜怒無常,性情古怪彆扭,但若沒犯事,他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吧?

  冉榮庭聞言,左右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鄭大人,說句老實話,下官都不敢與世子殿下對視,每次單獨談話,他一旦語氣稍重一些,下官都會緊張得打哆嗦。」

  不殺人就不怕了嗎?不,朝堂上有一種怕,叫作君威難測。

  「嗯,有時候……我也有點怕他。」鄭曲尺感同身受道。

  比如他莫名其妙發癲,一臉她膽敢逃跑他就關她小黑屋的時候,完全不講道理,跟聽不懂人話似的。

  「不,鄭大人千萬不要怕世子殿下,你若都怕他了,往後誰來阻止世子殿下發……發怒啊?」他急聲道。

  冉大人,你那個「發」,很可疑的停頓了一下哦,來盲猜一波,你是不是原本想說的是「發瘋」?

  鄭曲尺怨念地盯著他:「……」這麼嚇人的玩意兒,他們竟然想哄騙她給他們當保護傘?

  上次的事情來一次就算了,再來一次,她也遭不住,沒見她威逼利誘,裝瘋賣傻,以退為進,圍魏救趙三十六計都給用上了,才換來這麼一次死緩的機會嗎?

  事後還被記恨,避而不見,還得給他跟他未來王后修寢殿賠罪,這還不夠,他還將她推到風口浪尖當女官,這事才堪堪揭了過去,他們以為她容易嗎?

  「我覺得,你們只要不犯事,基本上世子是不會大動干戈的。💙☹ ❻➈𝓢H𝐮χ.𝒸ᗝ𝕞 ☯🐺」她委婉的推脫道。

  主要不是靠救場,而是靠你們自己安份守紀,別老撞到他的槍口上,她能起個多大的作用,頂多「潤滑」一下。

  「當然,我與好友早就不滿鄴後干政,犯下一樁樁可恥的辱國事件,我們全都支持世子上位,絕不會背叛世子,我們往後定會為鄴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冉榮庭字字如鑿,如同起誓一般鄭重。

  鄭曲尺見他小眼神感情豐沛,一直朝她這兒瞟,看起來像是在陰晦表達著些什麼訊息。

  叮——兩人眼神交匯,鄭曲尺懂了。

  「哦哦,冉大人你放心,你的一番忠心,有時間我一定會跟世子殿下提上一嘴的,讓殿下知曉。」

  鄭曲尺這一次也算承了戶部尚書一個人情,他不過就是一個個的「心愿」,想叫世子殿下多看重他一些,她既然有這條件可以諫言幾句,權當還人情了。

  冉榮庭聽到她這樣說,那自然是臉上樂開了花,但嘴上卻得虛偽幾句:「我不是這意思,哎,罷了,那便謝謝鄭大人了,鄭大人你這頭還得忙,那下官便不打擾了,先行告辭回宮復命。」

  「勞煩冉大人特地跑這一趟,曲尺送送大人吧。」

  「不必不必,鄭大人你忙你忙,下官自己走就行了。」

  在一番人情來往的客套之下,鄭曲尺送走了冉榮庭,她回頭見靈堂已經沒什麼賓客前來祭拜了,便暫時將靈堂交託給常家管,她自己則回房收拾一番,褪下喪服穿上一身常服,叫上付榮就從後門偷溜出去了。

  她此時並不知道在上將軍府的大門前,桑大哥正一瘸一拐,滿頭是汗的趕過來。

  他想進去,可門房卻不讓,因為他沒有「訃告」,更與上將軍府沒有任何關係,自然是被攔阻於前門。

  「桑大哥,你腿腳不便,跑過來這裡做什麼?」柳風眠追上來問道。👽♛ ➅❾Ŝ𝐡ù𝐗.ᑕ๏m 🐸♡

  一見柳風眠來了,桑大哥緊了緊拳頭:「我只是隨便逛逛……」

  柳風眠嘴角一抽。

  隨便逛逛?

  他當自己瞎啊,誰隨便逛逛會逛到上將軍府門前啊?

  柳風眠假意不知情,好奇詢問道:「桑大哥是認識上將軍府的誰嗎?來尋親?」

  桑大哥聞言,卻眼神閃爍,含糊其詞:「不,沒有……」

  盯著上將軍府的匾額,桑大哥心中卻想著,不可能的,尺子怎麼會是上將軍夫人呢?一定是他聽錯了,柳府下人們議論的那個「鄭曲尺」肯定只是同音字,並非同字,更不可能會是他們家的尺子。

  尺子說過,「柳風眠」不在,只是受上級委託去外地辦事了,這事柳家的人也已佐證,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謀士,眼瞎又柔弱,怎麼可能會是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活閻羅」宇文晟呢?

  他們家尺子哪會這麼命苦,不可能的。

  桑大哥不斷說服自己相信,但事實上也很容易相信,畢竟「柳風眠」是尺子在福縣送親隊伍中給自己找的一個贅婿,堂堂一國上將軍要娶妻,多的是公主貴女求嫁,他怎麼會紆尊降貴去娶一個貌不驚人的匠人之女呢?

  這不合常理,更不合規矩。

  意識到自己剛才估計是聽岔了,還自己嚇了自己一身冷汗,桑大哥一臉歉意地轉過身,對柳風眠道:「不好意思,讓柳公子擔心,還特地出來尋我。」

  柳風眠乾笑一聲,心道,擔心是真,但不僅是擔心他走丟或出什麼意外,而是擔心被他看到鄭曲尺從上將軍府走出來,那這事就麻煩大了。

  鄭曲尺說過會找時機跟桑大哥坦白一切,可她每天不是這事忙就那事忙,好不容易得閒,還得給自己「便宜夫君」辦喪禮,是以才耽擱至今。

  但這事估計也瞞不了多久了,只是她自己跟家人好好解釋與家人自己發現,卻是兩個概念了,指不定會落下一個什麼很深的芥蒂。

  再者,這種時候桑大哥若發現鄭曲尺就是盛京最近人人傳頌的上將軍夫人,雖然在外人眼中她名聲極好,但在家人眼裡從來不會看那些外在榮耀加身,只會心疼她年紀輕輕便沒了丈夫,還捲入時下複雜的朝廷紛爭,估計他才叫那個擔心吧。

  「哪裡話,桑大哥不用跟我這麼客氣,既然沒事咱們就回去吧,這上將軍府畢竟是朝中重臣之府邸,把守森嚴,倘若鬧出什麼大動靜,只怕不好收場。」

  「好、好,是我魯莽了。」

  柳風眠見桑大哥前後神色有所轉變,好像突然之間想通了什麼,焦急慌亂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雖不明他在想什麼,但只要他肯放棄跟他回柳府就好。

  「不知道么妹這幾天怎麼樣了?」

  柳風眠這幾天也在府外忙碌著各種瑣碎之事,若非府上有人焦急稟報桑大哥神色有異,衝出柳府,他也不會在百忙之中過來這一趟。

  兩人離開了上將軍府,回去的路上邊走邊閒聊著。

  「嗯,好多了,別說柳公子找來的藥當真是有用,真是多謝了。」桑大哥提及桑么妹,緊蹙的眉頭這才鬆緩開來,他道:「這尺子啊若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

  因為怕解釋起來麻煩,鄭曲尺直接就讓柳柴嵇回去跟柳風眠說,讓他認下這事。

  「當然,弟妹最心疼這個妹妹了……」

  柳風眠其實跟桑大哥聊天時,也有幾分心不在焉,其實比起桑大哥,他還更害怕今日見到鄭曲尺。

  話說上將軍府的喪事,他本該也去裝裝樣子的,可惜他著實害怕見到鄭曲尺,所以懷疑就懷疑吧,反正這趟渾水,誰愛趟誰去,沒見那兩個狡猾的傢伙心虛得都不露面了嗎?

  哼,他也不去,只是可憐付榮被逮個正著,也不知道鄭曲尺會怎麼對他嚴刑逼供,吐露實情。

  ——

  鄭曲尺並沒有對付榮嚴刑逼供,而是逮著人來到一條繁榮的大街上:「藍月、武亮、四喜、空吏。」

  四人悄然無息出現在她的身後。

  「主上,有何吩咐?」

  見到這四人,付榮微微瞠大了眼睛,心跳如擂,手心都冒汗了。

  夫人叫這四位出來幹什麼?!

  「將我身後跟蹤的、窺探的與可疑的人全部阻擋下。」

  「是。」

  他們四人只有八條腿、八雙手,當然不可能保證能夠攔截下所有暗中之人,可他們手上也是有人的,之前上將軍夫人說不必管這些人,因為就算清除了這一批,別人還是會派出另一批,與其源源不斷,乾脆留「熟」算了。

  但現在情況有變,既然將軍夫人下達了命令「清除」,那他們自然是要辦得乾乾淨淨。

  這並不難,早就在這段時間內摸清楚了對方的方位跟人數,他們完全可以一網打盡。

  將眼線的事情交給他們四個人處理之後,鄭曲尺就抓著付榮混入嘈雜熱鬧的人群,迷惑住所有對她監視的視線之後,又找個機會,拽著他進入一條暗巷子裡。

  付榮從昨天開始,人就始終處於緊張狀態,如今神經更是達到了空前的緊繃:「夫、夫人,你搞這麼大陣仗,究竟想做什麼?」

  鄭曲尺一句廢話都沒有,將人堵在牆壁上:「給我易容!」

  鄭曲尺見他傻怔住,逼近他的臉:「更確切一點來說,是將我易容成你的模樣!」

  「這、這不好吧,夫人你這是要做什麼啊?」

  鄭曲尺直接冷笑一聲:「我能有什麼壞心思,不過就是想通過另一個人眼睛看看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罷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