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千樹殿(二)

  第186章 千樹殿(二)

  殿中有一條長長的過道,以白石砌高於二公分,區別與平地界限,過道兩旁修砌著一堵堵灰石牆體,這些牆體上纂刻一幅幅字畫。💢🐳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有字,有畫,字占比例高於畫圖,倒不像是尋常雕刻圖文。

  她沒仔細觀摩內容,反倒打量起這些有些突兀的灰石牆布局,它們左一堵、右一堵,竟如同迷宮一般,形成了包圍。

  一排看過去,這些隔亘的灰石牆並不連貫,而是錯亂中有序,可容人通行。

  若她此刻站於高處,臨下一觀,就會發現這些牆體,實則是以一個「卍」在排列,也叫「雍仲」,它是佛家符號標誌。

  「兩位客人,請問哪一位才是入圍霽春匠工會前十,參加決賽之人鄭青?」千樹殿的引路人詢問道。

  「我。」鄭曲尺道。

  引路人視線狐疑地在兩人身上轉悠一圈,問道:「那這位氣度不凡之人是……」

  她就知道,跟他站一塊兒,她就如熒火一粒被星月所蔽,毫不起眼。

  可她偏還得硬著頭皮答話:「……隨從,我隨從。」

  「隨從?」引路人那驚訝的表情不作假,他是真覺得這位公子是「鄭青」的金主或者權貴隨行,可這樣相貌與氣勢的人卻只是隨從?

  「按規矩,隨行之人只能暫步於此,入圍者請入內。」

  鄭曲尺看向宇文晟,見他含笑頷首:「去吧,我在此處等你。」

  「那、那我進去了,你自己……要注意些,我比完就立刻出來。」她睜著一雙水澈杏眸,欲言又止地交待著。

  宇文晟緋唇輕啟:「好。」

  那引路人見這兩個大男人,卻這麼粘粘呼呼地道別,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關係……還挺叫人容易想偏的。

  中間過道與「卍」字灰石牆體占據了殿中位置,她則由殿中引路人帶領著,從邊距兩側弧形通道進入。

  最後來到了殿中的大廳內,殿內供奉高坐法台的釋迦摩尼佛,高空日柔光,殿穹頂上千樹明,映得金琢墨石碾玉龍錦枋心旋子彩畫鬚眉畢現。

  座下裊裊爐煙生,給人一種雄渾巍峨,冷峻聖潔的美感。

  上方的站台,早已到候多時的彌苦住持、公輸即若,還有七國十數位負有盛名的大匠都在。

  引路人不允工匠之外的人入內,所以宇文晟暫留在外間,此時只有鄭曲尺與早來的幾位站在一塊兒,合什行禮。

  沒有一刻鐘,剩餘幾人也陸陸續續趕來。

  她看過去,在場確只有九位入圍者,還有一位遲遲未到……難不成真是那個摔落懸崖的人?

  彌苦住持見九人到場,便走前一步,眉目哀嘆,對他們道:「剛發生一件不幸之事,一位入圍的匠師因與人口角,害人不成反墜入了山崖,經寺中僧人尋找,已覓到其屍體,確認不治身亡,此事悟覺寺會參書一封,傳回其龜茲國戶籍地通知親友前來認領。🌷🍧 ➅9s𝔥ᑌ𝐗.Ⓒ𝓸𝕄 🐊♨」

  發生口角?

  害人不成?

  那跌落懸崖之人要害的是誰?

  她視線隨著懷疑而轉頭,恰與那於海對上,他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當他見鄭曲尺終於看向了自己,當即笑得特別開心。

  然而,鄭曲尺的視線卻不作停留,下一秒又轉了回來,並不與他眼神交流。

  於海張了張嘴,手上指甲狠狠掐入肉中,隨即,只能落寞地低垂下頭來。

  講完一件題外話後,彌苦又拉回正題:「剩餘九位,恭喜你們入圍霽春匠工會前十,接下來便由公輸大家為你們講述決賽的內容。」

  鄭曲尺微愣。

  她沒想到,悟覺寺對於一位跌落懸崖的入圍者,態度是這般輕描淡寫。

  他們的確沒有義務對剩餘工匠交待前因後果,但剛死一人,他們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進行決賽,只能說明「霽春匠工會」與悟覺寺,對於少一名或多一名入圍者,並不大在意。

  公輸即若今日穿了一襲藍袍,青藍色的袍紗罩外,發束藍冠,腳蹬白靴,這一身裝束令他如皚皚冰峰,雪色瑩藍,膚色玻璃樣透明。

  「想必你們入殿時,已經看到了外面那些矗立的灰石牆,那上面有歷代匠工難以解決的題目,其中分為工、巧、技、絕,四大類,你們自可挑選擅長一類應答,以答題分最多者為勝。」

  「而答題時長,為一柱香。」

  他示意眾人看向他身後,香爐內,一根指粗、臂長的香還沒有被點燃。

  這麼粗且長?

  這要是全部燃完,不得好幾個時辰?

  簡單扼要說明決賽的規則後,別的人默默消化完規則後,都開始摩拳擦掌,滿心緊張又期待,準備即將開始的決賽了。

  公輸即若問:「在正式燃香啟賽前,有何疑慮、或有不明白細則之處要問?」

  「我等並無。」八人齊齊應答。

  「有。」鄭曲尺舉手,她上前,張口就問道:「若答題得分相同的兩人,如何分勝負?」

  公輸即若見是她,神情是一種看不清的尊容隱霧中,他道:「那便加時,繼續答題,在這裡提一下,題分四類,但四類得分不同,工類答對,得一分,巧類答對,得兩分,技類對,得三分,絕類一題,則是四分,而這四類難度亦與得分相等。☢🐠 6❾Ŝ𝓗ⓤˣ.ⓒσⓜ 🎉🏆」

  原來,這四類答題,得分是不一樣的啊。

  鄭曲尺繼續問:「如果答題過程中,有人惡意抄襲,答案相同者,如何處理?」

  公輸即若抬眸向上:「殿內有十武僧負責監查答題過程,若有作弊者,即刻禁賽離開。」

  「那答題的準確與否,是由誰來裁定?」

  「在場十四位大匠,加上我,共同裁定。」

  「那答題內容若有異議,又以何人為準?」

  「在場大匠,皆有幾十年的經驗與技藝,若口徑一致,則過,若眾說紛紜,大有爭議,那便十五人一道投票論定。」

  鄭曲尺心中有數了,她道:「最後一問……」

  這時,九人之中的俞滿七,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這麼多問題,要問到什麼時候?我們就這樣一直等著你?」

  鄭曲尺話到一半停下,看向他,微顰起眉。

  「是公輸大家讓我們問的,我可以問,你自然也可以,你不問是你的事,別人要問是別人的事,即便你覺得不耐煩,那麼也請你安靜地閉嘴等待。」

  她向來對人講話都會留幾分薄面,但對於俞滿七這種尖酸刻薄之人,她卻不想禮貌了。

  俞滿七雙目一凶:「你——」

  公輸即若冷聲截下他的囂張之語:「鄭青說得對,是我讓你們提問的,你不提可以,但別打攪別人。」

  公輸即若當眾維護了鄭曲尺,這叫俞滿七臉色遽變,急轉漲紅,他咬緊牙關,雖心中氣惱卻又不敢反駁。

  而彌苦則奇怪地看了公輸即若一眼。

  見他歇停下來,公輸即若才轉向鄭曲尺:「繼續問吧。」

  鄭曲尺整理了一下措詞,謹慎地問道:「不知,這最終勝出者,是何獎勵?」

  之前,她只知道入圍者可得一筆不菲的金銀財帛,還能出名,卻一直沒跟人打聽最終優勝者,能得到什麼。

  其它人一聽,都嗤嗤一笑,尤其俞滿七見鄭青問出這等問題,都有些瞧不上她了。

  鄴國的工匠,當真是山溝溝里來的,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問,連參加決賽的獎勵都不知曉,當真可笑至極。

  公輸即若倒沒有因為鄭曲尺在此時問這些問題,而對她冷眼相待,反倒耐心回答她:「歷來,霽春匠工會的翹楚,皆可獲得公輸家的一個承諾、或者提出一項獎勵,但凡有所願,公輸家必會應,但有三點需避,一不可關聯國政,二不可為傷天害理、尋仇釁事,三不可超過公輸家的能力範圍。」

  承諾、願望?

  她聽後,心底有了些打算。

  「好,我沒問題了,謝謝公輸大家的解惑。」

  鄭曲尺拱了拱手,退後一步,與後方八人一同站齊。

  「既無人再提問,那麼,便開始吧。」

  公輸即若回頭,走到供台旁,將香爐中的時香點燃,同時,他一手貼於爐壁用力按下,眾人只聽到一陣「亢亢」的響動,驀地回頭一看——

  只見原本排列「錯亂」的灰石牆,這會兒竟無人推動,便自行全部挪動起來。

  它們本左一堵、右一堵,但這會兒卻「哐哐」集合,一面排一排,最後排列成一個圓弧形狀,環圍在後方。

  最終,四大塊灰石牆,將他們團團包圍在其中。

  公輸即若見燃香點起,便轉過身:「題目,便在這些石牆上,你們盡己所能,去參詳解答吧。」

  「竟有這麼多啊?」

  入圍九人,全都瞠目結舌。

  倘若一堵石牆為一題,那麼這些累累總總全加起來,少說,也有幾百道題吧。

  之前在外面,鄭曲尺並沒有仔細觀察過這些牆面內容,只見得上面的雕刻別具一體,現下這一看,才知道上面雕刻的字,全是問答題,畫,全是輔助答題。

  僧人擺來九張案幾,上面配備齊了紙、墨、筆、硯,供他們閱卷後答題。

  鄭曲尺萬萬沒想到,她這都穿越到古代了,還得參加考試。

  想當年學生時期,小有小考,大有大考,隨時一張卷子測試學習基礎,最後,也是一張張卷子來評定他們未來的前途。

  現在,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吧。

  俞滿七這人急功近利,他是第一個跑到石牆上讀閱題目的,畢竟時間有限,他不願意浪費這一分一秒。

  鄭曲尺看過去,四大塊牆體分布在,東、南、西、北,分別代表著工、巧、技、絕。

  俞滿七沒去「工」,反倒先跑到了「技」那裡,其它七人,也不甘示弱,分別前往,占齊了位置。

  而鄭曲尺並不著急,她先從「工」開始審題,心中對石牆的這些題目心中有數之後,又去到「巧」、「技」,最後才是「絕」。

  工,是答基礎題。

  如這題,匠人所用工具何類何名,悉數答下。

  首先要分類,再細答名稱,如刨子、錘子……

  還有問木料的種類,具體哪種木器,適合用哪一類木料。

  木料可以分為軟雜類、硬雜類,常見的軟雜類有紅松、白松、楊木,這類木材木質疏鬆紋理順直、不易膨縮變形較小,而常見的硬雜類有榆木、水曲柳、樺木……

  這是一分的題,對於鄭曲尺而言,簡單是簡單,但繁瑣費時,難怪許多人看過之後,都不在這一類停留,大多數都選擇了「巧」類。

  巧,答的是辨別對錯,還有陳述理由。

  這是二分題。

  如一題,它問,木材要分清縱橫截面,謂橫截心、邊和中材,縱截中材和梢根……

  對與否,若對,何答,若錯,何答。

  這是一句口訣。

  樹皮年輪形成層,髓心髓線規律清。

  樹木採伐冬春好,樹皮不宜早剝掉。

  末伏剝皮鋸板料,自然乾燥存放好。

  這都需得對材料方面特別熟悉,對於樹木品類特別了解的人,才能夠辨清對錯,要不然,一字錯,便全題錯。

  第三類目,技。

  這是三分題,難度就要更高一些了,上面問的問題,全都是關於專業類。

  比方說,穿梢為何解?

  楔形嵌套的難度要點?

  字數少,看似問題簡單,但若不懂其含義,這一題就等同直接瞎了。

  第三類,絕。

  這是四分題。

  也是四類中最難的題目。

  全是一些過往工匠遇上的疑難雜症的問題,在線要求解答。

  這上面闡述的內容不僅長,還字句晦澀,全是專業術語,若非經驗老深、精通技藝的木匠,別說解題了,看都不一定能夠看得懂。

  在場有九人,大多數人都集中在二、三類的「巧」與「技」,一類與四類則被嫌棄浪費時間或艱辛難答。

  第一類答題時間太長,二類審題解疑時間太長,倒不如直接挑二、三類來答。

  他們基本上都是這樣想的。

  唯有一人,在過一遍題目之後,直接掠過了一、二、三類的「工」、「巧」、「技」,就穩穩噹噹在站在了第四類「絕」的面前。

  鄭曲尺仰頭盯著石牆上刻著的題目。

  要如何,才能讓她成為全場焦點呢?

  如果要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尋常的答題方式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以往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需要這麼張揚來吸引別人的目光……她心中嘆息一聲。

  但還是得干,無論如何,宇文晟護過她、救過她,是她欠了他,便該還之以同等的敬謝。

  他若立於險境地,她拼盡全力,也得編織出一道防圍牆,為他庇護遮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