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賀蓁先是一愣,隨即搖頭,「我哪兒敢說,奶奶年紀大了,如果她知道嫂子和孩子都出事了,萬一承受不住……」

  提到那個沒了的孩子,賀嚴心裡驟然一痛。

  垂下眼睫,掩下瞳孔中那抹悲傷,啞聲道:「去忙吧。」

  他沒再多說什麼。

  多問一句,也只是怕賀蓁像當初時羨懷孕時那樣藏不住事,反倒讓老人家跟著擔心。

  十分鐘後,孟棋也出來了。

  「怎麼樣?」

  賀嚴語氣中含著擔心,仔細分辨,還能聽出一絲希冀。

  孟棋把口罩摘掉,緩了口氣,才說:「放心吧,人醒了。」

  「醒了?!」

  賀嚴大腦一片空白。

  心臟像是裝了一隻大鼓,咚咚咚響個不停。

  醒了……

  羨羨醒了……

  她昏迷了這麼多天,終於醒過來了……

  「我去看她。」

  賀嚴迫不及待的往病房裡走。

  忽然手臂一緊,孟棋在身後扯住了他,「你看你慌的,我話都沒說完呢。」

  他眉眼中含著無奈,把賀嚴往旁邊扯了扯,才繼續說:「人醒了不假,但我說的是生理上的醒了。」

  賀嚴不解地看著他。

  他聽糊塗了。

  這意思,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他不想去猜,也沒心情去猜,不悅道:「你別賣關子了,有話就說。」

  孟棋雙手一攤,說得直白,「病人醒了,但是故意不睜眼。」

  「故意不睜眼?」

  「沒錯,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她本身不想面對現實,所以用閉眼來逃避,二呢,是因為她不想看見某些人,或某些物。」

  說到這兒,孟棋上下打量了一番賀嚴,蹙著眉,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她的傷……是怎麼來的?」

  賀嚴沉默了……

  從孟棋說出羨羨不願醒過來,是為了逃避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時羨不願面對的,是他。

  見他緘默良久,孟棋心裡也有了個大概。

  嘆道:「行吧,你不想說就算了,但是我要提醒一下,現在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去刺激病人,畢竟還在ICU。」

  說完,他抬手在賀嚴肩膀上拍了兩下,轉身去換衣服。

  賀嚴待在原地,愣了好久。

  就連孟棋過來跟他道別也沒什麼反應。

  像個雕塑一樣。

  來來往往的護士都忍不住偷瞄幾眼。

  有的還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可賀嚴根本不在乎。

  他只想去看時羨,卻又因為孟棋的話不敢靠近。

  一直持續到深夜,走廊里寂靜無人,賀嚴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

  幾經掙扎,還是找到護士,換過衣服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病床上,時羨和從前一樣。

  整個人消瘦得厲害,胸前粘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和管子。

  臉上的淤青還沒消下去,一塊一塊的,惹人心疼。

  儘管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當真看到時羨的一瞬間,鼻頭酸澀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挪到床邊,拉開凳子。

  坐下。

  連眼睛都不眨,就這麼看了她好一會兒。

  直到眼底泛酸,他才顫了顫睫毛,淺淺喚了一句:「羨羨……」

  那聲音很輕。

  生怕驚擾了病床上的人。

  殊不知才一張口,澀啞的聲音便不成了調子。

  他知道時羨能聽見。

  但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千言萬語,終是化作了一句:「對不起……」

  可遲來的道歉,什麼也改變不了。

  等了許久,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反應。

  賀嚴起了身,伸出手,想要替她掩下被角。

  不料剛碰到,耳邊就傳來冰涼冷淡的兩個字,「別碰。」

  聲音並不比他好多少,同樣的乾澀喑啞。

  可偏偏是這樣的聲音,聽在賀言耳朵里,比天籟還要難得。

  自打許慕嘉生日之後,多少天了,時羨從未跟他說過一個字。

  眼下簡簡單單的兩個音節,都讓泰山崩於前仍不改色的賀嚴,顯得有那麼一絲驚慌失措。

  甚至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過了很久,他才壓下心裡那份激動。

  顫聲問:「羨羨,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醫生?想不想吃什麼?」

  「我們離婚吧。」

  時羨平平靜靜的打斷了他的話。

  賀嚴神色一怔,剛才那份喜悅,隨著這兩個字的出現,瞬間煙消雲散。

  張了張薄唇,半天才發出微顫的聲音:「什麼?」

  「離婚。」

  時羨說的不假思索。

  可賀嚴卻慌了。

  幾個月前,時羨也提過這件事。

  他們甚至已經到了民政局去辦手續。

  可當時的時羨雖然決絕,卻依舊能夠看出她對這段婚姻的不舍與留戀。

  這次不同。

  哀莫大於心死。

  時羨語氣里,是心如死灰的絕望。

  他的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不,我不會離婚。」

  鏗鏘有力,字字堅定。

  賀嚴覺得他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篤定自己的選擇,「羨羨,我絕對不會同意離婚的。」

  本以為時羨會拒絕,可她沒有。

  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賀嚴,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

  時羨垂下眼睫,轉了轉乾澀到發疼的眼眸。

  「我的頭破了,手廢了,頭髮沒了,胳膊碎了,連腳也不能動了。」

  即使聲音比水還淡,也依舊難掩悲傷,「你幫我看看,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隻淬了毒藥的箭矢。

  湊在一起,萬箭穿心。

  時羨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像是被放大了無限倍,深深烙印在賀嚴心裡。

  「不、不是這樣的。」

  賀嚴想去捉她的手,可還沒碰到,目光卻觸及了那纏繞著的繃帶。

  眸中閃過一瞬的不知所措,恨不得當場給自己的手掌也戳個對穿。

  他快崩潰了。

  不得不挪開眼眸,澀聲道:「羨羨,你相信我,這種事情一定不會再發生了,我會抓住鄭榮升,讓他付出更加慘烈的代價,替你和孩子報仇!」

  「別提孩子!」

  提到孩子,剛才還平靜如水的時羨忽然崩潰,一雙眼睛紅得滴血。

  這些天她極力避開的東西,極力掩蓋的傷疤,就這麼被人狠狠揭開。

  攤在陽光底下,攤在她眼前。

  讓她本就破敗的身體和心靈,更加痛苦不堪。

  「賀嚴,你真的在乎過孩子嗎?真的在乎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