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牽線木偶

  周書音。

  那是時羨母親的名字。

  摩挲著,哽咽著。

  淺聲說:「媽,我來看您了。」

  母親病逝那年,時羨只有九歲。

  對她的記憶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模糊。

  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時候放學回家,偶爾會看見畫室里透著些光亮。

  靠近了,就瞧見母親坐在裡面,拿著畫筆。

  不畫,就坐在那兒。

  白熾燈地光影打在她單薄地脊背上,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可她從裡面出來後,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母親會和外公外婆說說笑笑的,也會親親自己,抱抱自己,帶自己去玩。

  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很久,母親就病了。

  臥床不起。

  漸漸地,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每天就躺在臥室,手裡捏著畫筆,呆呆楞楞的。

  每天只有實現放學之後回家看她的時候,她才能勉強有些表情,和自己笑笑。

  沒多久,她連嘴角也扯不動了。

  甚至連畫筆也拿不起來了。

  就放在床邊。

  再後來,周母便被救護車帶走了。

  再也沒回來過。

  小時羨以為母親喜歡畫畫,卻不擅長。

  後來還是聽外婆說,母親是美院畢業的高材生,水墨丹青畫的尤為出色。

  上學時,更是大獎小獎不計其數。

  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卻因愛錯人而誤了一生。

  時羨看著照片上溫婉嫻靜的女人,唇瓣微顫,「媽,小時候我不懂你為什麼會這樣,現在我明白了,您當時坐在畫室里露出的那種神情,叫無奈。」

  知道一切,卻不能言說,所以無奈。

  想要改變,卻無力改變,所以無奈。

  別人覺得你很好,可只有自己覺得一點都不好,偏偏這些不好無法為外人道,所以無奈。

  就像她現在一樣。

  時羨歪著頭將額角牴在墓碑前,不知為何,冰涼堅硬的墓碑此刻竟像是帶著溫度的懷抱一般,讓她格外貪戀。

  她抬了抬頭,眼底泛著淚光,「媽,您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時羨在陵園待了很久。

  久到天色都暗了。

  還是守園的大爺過來提醒,她才站起身,很是不舍的和三人告了別,從陵園離開。

  –

  金域灣。

  時羨打車回來,站在門口,下意識輸了指紋。

  門鎖應聲而開。

  聽到動靜,陳嫂便趕忙從廚房迎了出來。

  「夫人,您回來了。」

  她從鞋櫃裡幫時羨拿出拖鞋,越過時羨朝後探了探頭,笑問:「方小姐怎麼沒和您一起過來呀?我還特意準備了她愛吃的芒果撈呢。」

  方小姐?

  時羨面色一怔。

  忽而想到自己早上出來時是說和方書瑤一起逛街,便點了點頭。

  換好鞋,逕自朝餐桌旁去。

  拿了杯子,準備倒水。

  陳嫂看著她的背影,心裡覺得怪怪的。

  以前夫人和方小姐出去逛街,就算不買東西,回來也是高高興興的。

  加上夫人不會開車,都是方小姐親自送夫人回來,何況現在夫人懷孕了,按說方小姐應該更謹慎才是,今兒是怎麼了……

  時羨不知陳嫂所想,心裡只念著時純的話。

  大概想的太過入迷,連水溢了出來,淋在手上都毫無感覺。

  賀嚴從書房出來正好撞見這一幕,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去,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水壺。

  「傷到了嗎?」

  他心疼地牽起時羨修長白皙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虎口上,擰著眉,「都被燙紅了……陳嫂!」

  話音未落,陳嫂已經跑了過來,一見時羨手上紅了一片,忍不住驚呼一聲。

  「快去拿藥箱過來。」

  賀嚴緊聲吩咐,隨後牽著時羨朝廚房去。

  打開水龍頭,將她的手往前一送。

  整個過程,時羨都有些木訥呆滯。

  像個牽線木偶。

  直到冰涼的清水與火辣辣的手背相撞,她才回了思緒。

  正對上賀嚴那雙透著擔心的鳳眸。

  時羨捏著自己的手腕,扯了扯唇角,「我沒事兒,燙一下而已,你別緊張。」

  賀嚴怨了她一眼,直到陳嫂把藥箱拿來,他才牽著時羨返回客廳。

  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則蹲在她身邊,將她受了傷的手搭在自己膝蓋。

  隨後拿出燙傷膏,輕輕柔柔的給她上藥,連陳嫂想要幫忙都不讓,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她。

  邊抹藥邊問:「你不是跟方書瑤出去逛街了嗎?怎麼一回來就心不在焉的,出什麼事了?」

  時羨眼眶一濕,吸了吸鼻子。

  賀嚴地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怎麼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疼。」時羨強忍住淚水,眼睛酸澀得很。

  動了動唇瓣,欲言又止。

  「不疼就好。」

  賀嚴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兒,將手裡的棉簽丟進垃圾桶,又拿了新的一根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時羨輕輕搖頭。

  說沒有。

  「沒有也就算了,如果有,一定要告訴我。」

  賀嚴微微抬起眼睫,眸子裡透著堅定,「別忘了,我們是夫妻,我答應過外婆,會護著你一輩子。」

  四目相對,時羨眼底透出一絲掙扎。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明說時,賀嚴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只是垂了頭,認認真真的替她將藥膏平鋪開來。

  「這個藥很好用,塗上就不會起水泡了,等晚上睡前我再幫你塗一次,明天起床就沒事了。」

  賀嚴將藥膏重新收回藥箱,溫聲囑咐,「以後千萬要小心,你想喝水,叫我,叫陳嫂都可以。」

  時羨點點頭。

  咬著唇瓣,沉默良久,才聲如細蚊道:「我去見過時純了……」

  幾經思量,她還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賀嚴。

  客廳里安靜的似乎掉根針都能聽見。

  陳嫂站在一旁聽了個大概,震驚不已,心臟突突突的跳著。

  反觀賀嚴,倒是鎮定得多。

  許是這些年經營賀氏集團,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

  也沒什麼事能激起他的情緒。

  但這件事牽扯到時羨,賀嚴還是慎之又慎。

  思忖片刻,他沉聲問了句,「你打算怎麼做?」

  三年夫妻,時羨的性子他是了解的。

  平日裡看起來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可實際上她主意拿的很定。

  所以他也從不干涉她的選擇。

  時羨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雖然輕柔,但卻不容置喙,「時敬川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僅害死了我媽,就連外公外婆的死他也脫不了干係,我不可能看著他這麼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