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096章吃下

  九十六章

  尤玉璣被他這麼一噎,頓了頓,噎回去:「那你還是別說了。」

  她移開了目光,不再去他,默默擦拭著濕發。

  司闕的目光落在尤玉璣纖細的手指上,目光隨著她擦發的動作緩緩地走。尤玉璣感覺得到,可她不想理會他。烏髮上的水漬慢慢浸到棉巾里。

  尤玉璣眼前浮現毒樓樓主的身影,又想起許多之前聽到的關於毒樓樓主的狠辣之事。

  賈茵是被他推進湖裡的吧?他辜地望著她對她撒謊,她說她相信他,她甚至擔心賈茵日後會尋他的麻煩。

  原來伊玉環說的也是的。那個帕子的確是他灑了毒。他用乾淨的眸子望著她,親昵地喊著她姐姐訴說著自的辜,她還是相信他。

  關對錯,只是忽然覺得那些信任有被辜負。

  在她替他出面幫他教訓司菡時,他在想什麼?他指責司菡的那些話幾句幾句假?

  在她冒險設計除掉康景王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麼?

  在他一次次示弱使她一次次照顧與庇護,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是覺得好玩嗎?

  還是在笑話她。笑她不自量力。畢竟她的保護本不是他需要的。在他眼裡,她的力量該是很渺小的吧?那些庇護是不是很可笑?

  他從跳下去裝瘸了腿,後來不小心『露』餡。他紅著眼睛說他只是怕她離開。這話又是的嗎?還是一時起了興致,捉弄她想她的反應?

  畢竟……他們說毒樓樓主是個貪玩的瘋子。

  那個時候她可傻,沒反應過來他許是時常說謊,反倒心疼他。

  一句句謊言織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而來,將她裹住。密不透風不見天光,讓她再也難分辨那些縱橫的粘網哪句是哪句是假。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裡仍記掛著他的身體。擔心他冒著風雪去找紫珍珠會傷了身。他不應該沉默地坐在這裡,他應該回去泡個熱水澡,應該喝風寒『藥』,然後換上乾燥的衣服。

  尤玉璣的眼中浮現了茫然。

  飛快向後倒退的過往裡,他說了那麼多謊話,她還怎麼分辨他說的話是是假?

  他的病是的嗎?

  他咳的血是的嗎?

  他活不過雙十之的說辭,是的嗎?

  尤玉璣告訴自應該狠心一些。既然分辨不了,就不該輕易做決斷。若他身體難受會自回去換衣喝『藥』。

  他不是她想像中那個脆弱的人,他很厲害,不再需要她的照顧與保護。

  她擦拭濕發的棉巾不知何時緩緩落下來,落在她的腿上,洇濕了她身上的衣擺,她卻渾然不覺。

  可是,他今天早上還在發燒。她的指背曾親自探過的滾燙溫度。這也會是假的嗎?就像他從跳下去裝瘸一樣裝可憐?會嗎?

  這場風雪來得及,去得也快。尤玉璣側耳去聽,那些兇猛拍打窗戶的呼嘯嗚咽聲已盡數沒了蹤跡。她甚至隱約聽見了麻雀在枝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那些沒有頭緒的雜『亂』思緒慢慢被她攏壓,她的心裡又緩緩平靜下來。

  尤玉璣這才重新望向司闕。

  司闕低著頭,閉著眼睛。

  「司闕。」

  尤玉璣喊他,可是沒有得到回應,他連動沒有動一下。

  尤玉璣猶豫了一下,從美人榻上下來,悄聲緩步朝他走過來。她一步步走近,直到立在他面前,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是與剛暖過來的身體完全不同的暖意。

  尤玉璣抬手。她的手懸在兩個人之間停頓了片刻,才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肩。他肩上的衣服早已濕透,冰寒的濕意染上她的指腹。

  司闕睜開眼睛,動作緩慢地抬起頭望著她,含著絲倦意。

  尤玉璣別開眼,低聲說:「回去沐浴更衣喝『藥』,好好休息。」

  「我走不動了。」他說。

  尤玉璣驚訝地轉眸望過來,她嬌紅的雙唇微微張開,想說什麼,又慢慢將唇抿起。她忍不住去想他說的這話是的嗎?

  這個騙子。

  尤玉璣瞪著他的目光多了層嗔意。她轉身往外走,立在門口換人,令人準備了沐浴用的熱水,又讓流風回去給司闕拿了身乾淨的衣服,還讓人端來風寒『藥』,再吩咐抱荷抱一床被子放在美人榻上。

  這是姑且信了司闕的謊話,讓他在這裡泡個熱水澡,然後在美人榻上歇一歇。至於她?吩咐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她轉身往裡間去,心裡打算得好好的,她要將裡間的房門一關,回她舒服溫暖的床榻好好歇著去。

  經過司闕的身邊,尤玉璣連不他一眼。

  她躺在床榻上,拉過被子用棉被將頭臉也埋起來,才不要去管司闕有沒有按照她吩咐地去做。

  尤玉璣喝的風寒『藥』裡面加了助眠的東西,不多時,她便睡著了。

  ·

  陳安之一直跪在王妃的外屋。

  今天上午與尤家交涉過後,晉南王沒有再責罰他,確切地說根本沒有再理會他。望山和望江本想將人帶回去,請個大夫給世子爺瞧瞧膝蓋,至少也該吃點東西。可是陳安之拒絕了,他執意來了王妃住處,一聲不吭地掀開長衫前擺,在外間跪下。

  巨大的悔恨回『盪』在他的心裡。他也不知自最近是怎麼了,脾氣越來越暴躁,簡直是一點就著。昨天喝酒之久,不僅在宮中和大堂兄起爭執,還頂撞了皇后,這著實是不應該。回家之後,他又頂撞了母親,還害得母親動了胎氣……

  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對母親所作所為,陳安之臉上羞得通紅。

  他怎麼可這麼混帳?連最基礎的孝不遵守,實在是不像話,枉為人!

  見王妃身邊的谷嬤嬤出來,陳安之急忙問:「谷嬤嬤,母妃身體可好些了?她可是願意見我了?」

  谷嬤嬤嘆了口氣,說:「世子爺,王妃身上疲,已經躺下了。世子爺還是回去吧。」

  陳安之紅著眼睛喃喃自語:「母妃還是不肯見我……子的知錯了,是醉酒誤事。我、我說的是不經腦的渾話……」

  谷嬤嬤瞧著陳安之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多說了兩句:「世子爺,您是老奴著長大的孩子。老奴知您本『性』不壞,只是偶爾犯糊塗。王妃如今身體不舒服,您就別去跟前再惹她傷心了。」

  陳安之僵硬地點頭,也不知谷嬤嬤的話聽進去幾句。

  谷嬤嬤走過去,親自將陳安之扶起來,再勸:「世子爺回去吧。」

  「是了,母妃暫時不原諒我不要緊,不能再讓母妃動了胎氣。」陳安之嗡聲,「還請谷嬤嬤在母親不那麼生氣的時候幫我帶句話,就說我會戒酒的,後再也不喝了!」

  谷嬤嬤欣慰地點點頭。如今府里在傳王爺對世子爺實在失望透頂,王妃這一胎生下來若是男孩,這世子之位許是要換人。這些話應該也傳進來了陳安之耳中,可瞧著他更在意王妃的身體。谷嬤嬤不由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世子爺,王妃失去長子好不容易有了您,一直您當眼珠子一樣寵著。聽老奴一句話,過了等初八的時候,聽話去軍中待一,等回來了,挫挫身上的稚氣,會讓王妃更欣慰的。」

  陳安之擦擦眼角的淚,胡『亂』點頭:「我會去的。努力掙功名,給母妃爭氣。」

  谷嬤嬤心想哪裡用您掙什麼功名。

  陳安之這才回去,剛走出院子迎面遇見陳凌煙。陳凌煙氣呼呼地想要拉著他說話,可陳安之實在沒什麼精神,沒有與她多說,沉默地回了自院子。

  他沒什麼胃口,趴在床上發呆。昨天晚上忤逆母親的事情,狠狠敲打了他,讓他接受不了那樣一個混帳的自。

  ·

  方清怡聽著綠梳的稟告,慢慢擰了眉。綠梳在向她稟告今天上午尤家和王府的交涉。

  方清怡原本想著尤玉璣的和離不過是虛張聲勢,掩耳盜鈴地給自找點臉面罷了。她是的沒有想到尤玉璣鐵了心要和離,且尤家居然也支持。這世,一個降女與世子爺和離,未來的路可不怎麼好走。

  「既然這樣……」

  方清怡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外面的風雪已經停了,是另一種肆虐後的靜謐。

  方清怡將手搭在自的肚子上。

  她為了自肚子裡的「男孩」當世子,且又不會被過繼給主母,原本打算除掉王妃肚子裡的孩子,再除掉尤玉璣和陳安之。

  既然尤玉璣不想再占著世子妃的位子,那麼她就放她一馬?

  方清怡探手出窗外,指腹捻了一點落在外面窗台上的積雪,冷笑了一聲。

  也不對。

  王妃肚子裡的孩子和陳安之必須死,有人死就得有替死鬼。尤玉璣當這個替死鬼挺合適的。

  呵呵。

  方清怡冷笑了一聲。

  外面有人叩門,綠梳趕忙快步走過去,原來是廚房的人過來送酒。方清怡要的這些酒本來中午就該送過來,可是為這場忽然而至的暴風雪,拖延到現在才送來。

  方清怡後背抵在窗口,望著下人們將一壇又一壇的酒送進來。

  過的時候,哪哪在燃放煙花爆竹。每過那一陣總要發生些大大小小的火災。

  她放一火,也不算太顯眼。

  方清怡咯咯地笑著。

  ·

  尤玉璣也不知自睡了多久,『藥』效讓她剛剛睡得很沉,此時醒來頓時有一種舒適之感。她慢慢睜開眼睛。

  入眼,是司闕近在咫尺的眉宇。

  尤玉璣眼睫緩慢地顫動了一下,她習慣『性』地將搭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一拉,免得他著涼。

  她提被角的動作忽然僵住,指背還貼在他的肩上。

  她清醒了。

  尤玉璣慢慢蹙了眉,她剛想將司闕推醒,讓他離開她的床,視線不由落在自拉被子的手上。

  她的手上纏了白紗布。

  她萬分確定自的手在睡前是沒有纏紗布的。她茫然地收回手,攤開手指,瞧著自的手心。離得近了,她能聞到一點點『藥』味。

  她記得這個味,是司闕上次給她上的那種擦傷『藥』。

  尤玉璣長久地凝視著自的手心,後知後覺司闕已經醒來。她抬眸望過去,撞見他凝望她的眼眸。

  那雙,她喜歡的乾淨又明澈的眸子。

  司闕將一個小瓷瓶塞到尤玉璣的手裡。

  「這是什麼?」尤玉璣問。

  「吃了之後,可讓我內力散盡的毒。」司闕慢慢湊近,依戀地將臉埋進尤玉璣溫暖的頸間輕蹭。

  他說:「餵我吃下,後我還是姐姐喜歡的那個阿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