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尤玉璣坐立不安了好一陣子。閱讀一會兒覺以陳安之面對司闕時的卑微,應當不會用強徑。一會兒覺陳安之醉酒之後實面目可怖,像徹底失了志一般。
她立窗,將兩扇窗戶中的一扇推開一,蹙眉望向東廂房的方向。
是因為她心不寧嗎?怎麼覺陳安之進去了許久還沒出?
枕絮站一旁悄悄打量著尤玉璣的臉『色』,猜著夫人是擔心闕公主受欺負,還是對於闕公主與世子爺一起而吃味兒?
夫人犯難,她也跟著犯難。她琢磨了好一會兒,試探著開口:「夫人,今天廚房做的軟梅糕還一,奴婢往東廂房送去點?嗯……闕公主今日才剛搬回去,身邊應當沒什麼糕點招待世子爺吧?」
還一句話枕絮沒說。她是想著可以借著送糕點的名義,幫夫人過去打探一番情況。可是她說完等了等,並沒等到尤玉璣的回應。
枕絮鬧不懂了,不知道自己的主意哪裡不好……
過了片刻,尤玉璣道:「不必你去,親自過去一趟。」
「好哩!」枕絮的眼睛瞬亮起。她快步走到門口,將房門替尤玉璣打開。提了門口高腳桌上一盞燈跟尤玉璣身後。
尤玉璣走到司闕房門,看見屋內的燈忽熄了。
她心裡咯噔一聲。
「阿闕!」她立刻推開房門,闖進去。
屋子裡漆黑一片。
尤玉璣立刻拿過身後枕絮手中的那盞燈,快步走進房中。不甚明亮的燈光從她手中的燈照出,將暗黑的屋子裡照出一抹暗紅的光明。
枕絮猶豫了一下,縱心裡好奇,也沒敢跟進去,只守門外。
尤玉璣繞過黃梨木落地屏,借著手中的燈光,望向床榻。一眼看見架子床下放了兩雙鞋。一雙白『色』的布鞋,那是司闕的。還一雙男子的靴子一豎一躺隨意放著。那應該是陳安之的鞋。
架子床青『色』的床幔垂放,遮了架子床里的情景。
一片過的寂靜中,尤玉璣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快跳著。她沒猶豫,朝床榻走過去,掀開床幔。
暗紅『色』的燈光照進床內。
陳安之半張著嘴睡床上,毫無知覺。
只他一個人。
阿闕呢?
「姐姐……」
一道悄悄藏著委屈的微弱輕喚從身後傳。
尤玉璣立刻轉過身。
黃梨木落地屏風下面,放了一張木榻。
司闕抱膝坐木榻上。一片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大概因為他的那身雪裳,或者他輕喚的那聲姐姐叩尤玉璣的心上。這一刻尤玉璣眼裡的他,是那樣脆弱可憐。
尤玉璣輕輕舒了口氣,扯出絲笑容,朝司闕走過去。離近了,她手中的燈光逐漸落司闕的臉上,照出他微紅的眼睛。
司闕長長的眼睫上沾著一點濕潤,他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深望著尤玉璣,委屈低聲:「姐姐怎麼才?」
尤玉璣心裡忽一酸。
她將手中的燈放木榻一側的小桌上,司闕身邊坐下。她剛坐下,還沒開口,司闕忽緊緊抱住她。
他禁錮著她的手臂那樣用力,將兩個人之的距離擠到不存。可是尤玉璣感覺到了他發抖。
「不怕,不怕了……」尤玉璣柔聲安慰著他,一遍一遍。
她心裡生出幾慌張。
她覺自責,不該心存僥倖等了這麼久才找過。即陳安之不會對司闕做什麼,可是他會害怕,他會難堪。
尤玉璣設身處地地想像了一下,若自己身為男兒郎,卻要給另一個男子當妾。獨處是怎樣的難堪和痛苦……
她應該早一點過,至少也能讓他知道姐姐他身邊會護著他,會安慰他。不會獨留他一個人躲這樣漆黑的角落。
許久之後,尤玉璣一次一次的安慰之後,她感覺到緊緊抱著她的司闕不再發抖。
司闕逐漸鬆開尤玉璣,他抬起眼睛望著尤玉璣,眼裡噙著絲委屈過後的不好意思。
「讓姐姐看笑話了……」
「沒。」尤玉璣搖頭。她望著司闕微紅的眼睛,很想沾去他長睫上的濕潤。可是她沒這樣做。她想著他興許不太願意自己被她發現紅了眼睛。
可是尤玉璣還是看見司闕那雙明澈的眸子逐漸染上了黯低落。
「這樣沒用,姐姐不會不喜歡了吧……」
尤玉璣回頭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才低聲說:「怎麼會呢?姐姐就喜歡阿闕這樣柔軟乾淨的模樣。」
司闕將「柔軟」和「乾淨」這兩個詞放舌尖上品了品。
尤玉璣回頭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心想問陳安之是如何一個人睡著的。但是怕司闕不願提起,便沒問。
「世子喝了很多酒,闖進醉醺醺地說出話。」司闕握住尤玉璣的手,「他衝過,想、想……」
尤玉璣反握住司闕的手。
「讓流風給他煮的醒酒茶里加了點助眠的東西。」司闕鬆了口氣,「好他很快就沉沉睡著了,應該可以一覺睡到明天早上。」
尤玉璣大概知道了事情的龍去脈,輕輕鬆了口氣。她說:「若他下次再尋你,你便直接到那裡去。」
尤玉璣抬手,將司闕垂落肩上的一縷烏髮拂到他肩後。
收回手時,手腕被司闕握住。
「姐姐,你再安慰安慰好不好?」司闕說。
尤玉璣彎了彎唇『露』出笑容,柔軟的聲音里鍍上幾寵溺。她問:「還要姐姐怎麼安慰你?」
司闕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凝望著尤玉璣眼眸的視線小心翼翼地往下挪。
尤玉璣知道他望著她的唇。
短瞬的『迷』糊之後,尤玉璣恍。
她下意識地回頭朝床榻的方向望了一眼,後轉過頭,慢慢湊近司闕,將柔軟的唇貼貼他的唇角。
司闕剛想說這還不夠。
尤玉璣搭他小臂上的手緩緩上移,手心輕托他的後頸,蠱魅的吻覆上他的唇。
是輕柔的,也是纏綿的。
木榻一角的小桌上,孤獨坐了一盞燈。燈罩內的蠟燭快要燃盡,透過燈罩映出的燈光越發暗紅,溫柔映綿吻的兩個人身上,將她們兩個耳鬢廝磨的身影烙黃梨木屏風上。
一室昏暗,唯獨交頸綿吻的兩個人擁著唯一的光。
·
翌日,陳安之醒時頭痛欲裂。
腦子已經快要睡醒了,身體還沒睡醒,眼皮睜不開,四肢也動彈不,懶倦地躺床上。他每次醉酒之後都會很難受,這次甚。
周圍淡淡的『藥』味兒。
陳安之慢慢回憶著昨天晚上做的夢。
他昨晚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夢中,他是一個能夠御劍而非的修仙劍客。他尋了一處與世隔絕的仙島,與闕公主長相廝守。
後,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尤玉璣也找到了仙島。夢裡的尤玉璣不再對他不搭不,反倒對他情意綿綿。宛如仙境的梅花林里,尤玉璣哭梨花帶雨地訴情腸,她說她不能沒他,她說她不要什麼名,只想留他身邊服侍他。
仙道上的梅花開很美,那一日的尤玉璣也很美。
他心中了巨大的掙扎。他舍不拋棄這樣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尤玉璣,怕惹闕公主不高興。
夢裡,他糾結地往回走,去找闕公主,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闕公主。
他心裡想著公主興許會同意自己將尤玉璣留仙島上,反她們倆姐妹一向感情深厚,不是嗎?
他還沒回去問司闕的意見,劇烈的頭疼讓他從夢中醒。
這個美夢還沒結果,他如此醒心下悵。
他將夢境回味了一遍,終於徹底醒。
他睜開眼睛,陌生的床榻讓他懵了一瞬。難道他還夢中的仙島?
好半晌,他終於反應過,這裡是闕公主的房!
昨天晚上……!
陳安之一下子坐起,瞪圓了眼睛,大口喘著氣。
他飛快地望向身側,並沒看見司闕的身影。他只記昨天晚上酒後跑給闕公主送花,闕公主一反常態沒待他很冷待,反而請他喝茶。
再後……他便不記了。
陳安之『摸』了『摸』自己的臉。
·
今天上午王妃身邊的谷嬤嬤將避子湯送到了曇香映月。
這事兒,轉眼便府中傳開了。
如今陳安之沒子嗣,與尤玉璣感情不和。他去了哪個侍妾屋子,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
「什麼?」方清怡猛地站起身,「你確定谷嬤嬤將避子湯送到了那位落魄公主的手中,看著她喝掉?」
綠梳搖頭:「那位身子一向不好。谷嬤嬤過去的時候,那位夫人屋子睡著。夫人將人攔了,說等到她醒了,會把避子湯遞給她。」
「哪這麼辦事的,怎麼不盯著她喝了?」方清怡急怒。
綠梳低著頭,不敢隨意搭話。
方清怡窗駐足良久,直到心裡的氣惱和急切都散去。她的眼中逐漸恢復了沉穩。
此時,司闕抱著百歲睡覺。
他從尤玉璣的屋子搬出去不到兩個時辰,當晚搬了回。昨天晚上,他被尤玉璣牽著手領了回,心滿意足地抱著尤玉璣酣眠一夜。
今晨,尤玉璣醒之後事要做。他將臉埋她懷裡,抱著她不肯起。尤玉璣哄了哄他,把百歲塞進他懷裡,才能脫身。
百歲不想睡,小爪子拍啊拍。
司闕將它丟出床外。
他抬起左腿,腳踝搭支起的右膝上,睜開眼睛。紫『色』的床幔內,他懶散的姿勢與情,是尤玉璣從未見過的。
今天,是毒樓樓主與尤玉璣約定好送上假死『藥』的日子。
縱一榻香暖,他還是起,換個身份去見她的鳶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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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出府被翠玉攔住。
「瑩瑩母親身體不好,瑩瑩出事的事兒,還是先瞞著吧。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就變賣了首飾,換成銀票。想給瑩瑩的家人送去。可如果是送過去,她家裡人一定懷疑瑩瑩為什麼不親自回家。所以想請夫人出面,派個可靠的人給她家人送去……」翠玉將一個荷包遞給尤玉璣。
尤玉璣將東西接過,沉默了一會兒,才笑笑,柔聲說:「也不必那樣悲觀。左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沒見到她的屍體,就證明她還活著。」
翠玉重重點頭。
她總是很悲觀。可林瑩瑩和她不一樣,瑩瑩總是那樣樂觀向上。也許她應該學瑩瑩的樂觀。
望著遞給尤玉璣的荷包,她心裡點舍不。那是她所的錢,一個銅板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