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尤玉璣忽然轉過身來,司闕瞬收起臉上的陰沉,安靜地望著她。
「對,還你的貓。」
言罷,尤玉璣翹起唇角轉身往外走。
司闕偏過頭望向床榻角落裡的百歲。它比那個雨夜時大了一圈,不過仍舊還算『奶』貓,身上的絨『毛』咋咋呼呼的。
尤玉璣去外格外吩咐了幾道補膳。因為母親病重,她對膳食療補的說法略懂一些。
不地,她又想起了母親。她立在檐下望著絮絮飄落的雪,輕嘆了一聲。
司闕傷了腿,尤玉璣沒讓起身,令侍婢搬了一張小方桌在床榻上。司闕瞥一眼桌上的各種補膳,默默拿起鹿『乳』。
尤玉璣坐在對,小口吃了點東就沒了胃口。她抬手挽袖,親自盛了一碗骨湯遞給司闕:「喏,把這個喝光。」
司闕瞥著湯的那一層油漬,皺了眉。
尤玉璣拉起的手,將這碗骨湯塞到手裡。她望著司闕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喝完它。」
司闕垂著眼睛瞥了一眼尤玉璣覆過來的縴手,才不太樂地小口抿了一口。一口,就將骨湯放下。
「你不想自己的腿早點好起來嗎?」尤玉璣問。
「我已經喝了。」司闕敷衍。
尤玉璣無奈地望著,覺得司闕像個任『性』的小孩子。她輕輕咬唇,眉心輕蹙。司闕卻饒趣味地欣賞著她為犯難的模樣。
眼裡的她忽然變了樣子。
尤玉璣慢慢勾起唇角眉眼嫣然。側坐在床邊的她起身,走到司闕身邊,俯下身來,湊到司闕耳邊柔柔說了句話。
司闕怔住。
尤玉璣已眉眼含笑地直起身,重新走回對坐下來,握著銀箸閒適優雅地吃東。
司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端起前那碗骨湯一飲而盡。空碗被重重放下,冷著臉又盛了一碗湯。
滿滿一海碗的補湯被一次次盛去,最後盡數喝了。
終於喝完,尤玉璣欠身,含笑捏著帕子為輕擦唇角,手腕忽地被司闕攥住。
「尤玉璣,你怎麼能說那樣的話?」問。
尤玉璣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太過火令人難為情,可瞧著司闕這反應,她原本的尷尬反倒是悄悄散去。她輕輕「嗯」了一聲,柔聲:「那以後不說了。」
司闕望著尤玉璣的眉眼,一時啞言。
尤玉璣已經轉眸,唇角攀著一縷溫柔的淺笑。她提聲吩咐外的侍女進來將桌子收下去。
侍婢們忙忙碌碌,腳步雖輕淺聽在司闕耳中亦覺嘈雜。後來尤玉璣在窗下的藤椅里慵懶坐下,拿了一本醫書來讀。坐在床榻上的司闕仍舊望著她,看她輕垂一側的雲鬢,看她溫柔卻專注的神情,看她翻動書頁時的指尖兒,就連搭在她腿上的薄毯似乎也顏『色』格外柔和。
司闕還在想著尤玉璣剛剛俯下身來,對說的那句話。
——她在耳畔吐氣如蘭,語氣溫溫柔柔:「些姿勢缺了一條腿可不成。」
司闕默念一聲狐狸精,無聊地躺下來,順手將睡覺的百歲抓在手裡團著玩。
·
夜裡,為了不碰到司闕的傷腿,尤玉璣睡在床榻外側。
枕絮熄了燈從里出來時,還聽見身後的尤玉璣溫柔地對司闕說:「夜裡若傷口疼及時我說,想什麼也推醒我……」
枕絮將房門關上,悄聲走出去。一路上,她忍不住在心裡想著上次抱荷對她說的話。
難道夫人真的不喜歡男子,著磨鏡之好?
枕絮回到自己的房,心不在焉地梳洗過後躺在床榻上輾轉不得眠,仍在想著尤玉璣到底喜不喜歡男人。
尤玉璣自小就是個美人,不僅草原人的爽朗明快,又從母親那邊遺了宿國人的溫婉柔美。在司國時,不管是男子還是女郎,都喜歡她交。不僅如此,輩們談起她亦是讚不絕口。
況尤家在司國也是顯赫門第,不僅家族龐大錢財萬萬,尤家人更是軍功軍功功名功名。
在枕絮的印象來,尤玉璣剛過十歲,已不少人踏破尤家門檻想早早結親。當然了,尤家女不愁嫁,況尤家輩們都很疼孩子,斷然沒那麼早定親,一一婉拒。
輩們急著將尤玉璣收入家門當兒媳,同齡人更是爭功似的向尤玉璣獻好。司國人本就不似中原人那般含蓄內斂,草原兒女若心儀之人會大大方方地示好,就算被拒,麼繼續追求,麼講話說開之後還能做朋友……
枕絮努力回憶這些年向尤玉璣示好過的男子。
那可真是太多了!
在枕絮看來,這些男子中很多人是真的很好很好!
枕絮繼續努力回憶尤玉璣可曾喜歡過誰?哪怕是對哪個郎君過多看一眼?枕絮抓耳撓腮地想了很久,一點印象都沒。
枕絮一骨碌坐起來,驚懼地望向另一張床上睡著的抱荷,問:「難道咱們夫人真的喜歡女人?」
抱荷睡得正香。她撓了撓屁股,又翻了個身,不多時甚至傳出兩聲吭吭唧唧的呼嚕聲。
枕絮大受震撼。
尤玉璣十九歲,也不算小姑娘了,對那麼多追求就沒心動過?那是不是說明……
「以前夫人總是拿著闕公主的詩詞文章閱讀,該不會那個時候就喜歡闕公主了吧?現在公主摔壞了腿,還宿在一張床上……」
枕絮呆坐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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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翠玉、林瑩瑩和春杏過來給尤玉璣請安,她們三個剛到,紅簪也過來了。
紅簪柔柔弱弱地屈膝行了一禮:「給夫人請安。」
翠玉和林瑩瑩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同樣帶深的笑。
「不必客氣。」尤玉璣讓人起身,「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也不必日日過來請安。若是得了閒過來小坐,我是歡迎的。請安這種鄭重的規矩到是不必。」
「夫人寬仁。」紅簪又一次屈膝,「奴婢剛搬了住處,還收拾一番,這就回去了。」
尤玉璣頷首,望著紅簪離去的背影。
紅簪被提拔成了姨娘,尤玉璣昨天下午便知道了。
方清怡自從給陳安之當了妾,幾乎沒出門。旁人都以為她一時抹不開臉,不能接受自己成了妾。可尤玉璣知道她恐怕身子不方便。
是的,這府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方清怡婚前了身孕。幾個知情的奴婢已被陳安之打發到莊子裡去了。
方清怡嫁過來還早,估計還等上一兩個月,才會說出自己了孩子。
是以,尤玉璣才會對紅簪成了姨娘這事兒很驚訝。紅簪是方清怡身邊貼身的大丫鬟,方清怡現在孕,陳安之這個時候收了紅簪?
尤玉璣輕嘆了一聲。
「姐姐,我明天想回家一趟看望母親。」林瑩瑩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尤玉璣的神『色』。她心裡清楚,身為一個妾室,這樣頻繁地歸家總是不好的。
「好。」尤玉璣幾乎沒猶豫。
「姐姐真好!」林瑩瑩燦爛地笑,又接著說了一籮筐哄尤玉璣開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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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和幾個妾室閒聊時,清雅居發生了一件不大愉快的事情。
陳安之陪陳凌煙去清雅居挑選首飾,遇到了康景王。
康景王是降國齊國的皇室,這樣的身份本該被困養在別宮裡,可因為齊國當初主動歸降,康景王更是向陳帝表忠心,上陣殺敵立了軍功,不僅沒被囚於別宮,還被封了異姓王,頗得陳帝器重。
「哥哥,那邊在說書嗎?清雅居什麼時候還說書生啦?」陳凌煙拉著陳安之去寧茶齋湊熱鬧。
離得近了,陳安之聽見里說的正是尤玉璣當街馴馬救人之事。
陳安之兄妹走過去時,說書人已經言盡末了。隨著落扇講完,一個白衣書生也落了筆。書生展開自己剛剛的畫作,正是那日尤玉璣馴馬的情景。
高頭大馬,紫衣美人云鬢散落,回眸嫣然。
陳安之盯著那副畫,瞬黑臉。
「走吧,沒什麼好看的。」陳安之『色』不悅地轉身。
「這個就是尤玉璣?」康景王拿起那幅畫像,「聽聞尤氏極美,這畫像中的仙子幾容貌?」
書生急說:「小生畫技拙劣,畫不出尤氏的美貌十之一二。」
旁邊亦人附和:
「尤氏的確是個美人。」
「本人比這幅畫更美。」
「如果美貌非排個一二三名,尤氏若為第二,無人可為第一。」
「哦?本王倒是很感興趣。」康景王眯起眼睛望著想離去的陳安之,味不明地笑了,「安子,們都說尤氏極美,不知幾人云亦云。你身為她的公,想必最清楚。可否為本王解『惑』啊?」
陳安之黑了臉,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成拳。轉過身,憤怒地盯著康景王:「齊鳴承!你可是喝醉了酒?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齊鳴承哈哈大笑了兩聲,認真欣賞了一回畫中美人,望向陳安之:「聽說安子欲用美妾換良駒,不知本王拿什麼東能換來尤氏?安子開個價。」
妾通買賣,妻是臉。
陳安之氣得臉都白了,恨不得現在衝上去殺了這個誠心羞辱人的齊鳴承!可心裡明白自己既沒殺了的本事,也沒殺了的膽子。
可是這事難道就這樣算了?
是陳氏子,是大天子的親孫子,豈容這個降國人羞辱?
不,不能容許這賊人這樣羞辱,將的臉踩在腳下!
齊鳴承得人高馬大,陳凌煙看著就害怕,她拉著陳安之的手臂,不停地小聲勸:「哥哥,我們走吧……」
陳安之甩開陳凌煙的手,大步朝齊鳴承走過去。
齊鳴承向來瞧不起陳氏這些廢物皇室,看著陳安之走來,笑道:「想到價了?」
「野蠻人,怪不得亡了國!」陳安之奪了齊鳴承手中的畫像,憤而轉身。瞥一眼手中的畫像,眼前浮現尤玉璣的臉,不在心裡罵一遍她的不守『婦』道讓丟臉!
齊鳴承的臉『色』也陰沉了下去。
不管如自傲,亡國始終是一根刺。
·
被陳安之罵著的尤玉璣,此時正偎在司闕身側午休。
司闕挑起一縷她的發,在指上繞了兩圈把玩,然後用發尾輕輕掃過尤玉璣的鎖骨。
睡夢中的尤玉璣覺得癢,撓了撓鎖骨,衣襟被扯開些。她睡得並不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迷』離地望向司闕。
「姐姐,我去恭房。」
尤玉璣清醒過來,坐起身:「我給你喊停雲?」
「不。」對尤玉璣笑,「我不別人幫我提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