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司菡沒什精神地躺在床。閱讀外面的歡笑聲從窗戶飄進她耳中,只讓她覺得心煩。又是一陣噼啪『亂』響的鞭炮聲,讓她心裡的煩躁升到了極點。她煩躁地翻了個身,捂住自己的耳朵。
雜『亂』的鞭炮聲隔著她的手,仍能落在耳中一點,仿佛懵了一層霧氣,多了些遙遠之感。
不由地,司菡想起了過往在司國時每年的守歲。彼時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到了過年時,歡喜地在宮宴間追逐,手裡拿著閃燃的煙火棒。
今昔對比,眼淚打濕了她的枕頭。
司菡嗚咽地哭了一會兒。
再也不是輕輕蹙眉,一大群宮女圍過來哄她的以前。她道再也沒有人會哄著她,吸了吸鼻子,慢慢自己止了淚。
她禁足在這裡,身邊只個不怎聽話的笨丫鬟。不過即使沒有禁足,她大概也沒有心情走出去看熱鬧。
她拉過子,將自己的頭徹底埋起來,又用手去捂耳朵,盡力去趕外面的歡笑聲。她忍不住去想過年這樣的日子,陳帝會不會大赦天下?如果大赦天下父皇和皇兄們會不會從天牢里放出去?那他們會不會來救她?
還有太子哥哥也不道去了哪裡,手下的勢力如了。
「太子哥哥,你什時候來救我……」司菡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掉了滴眼淚。
她開始猜著太子哥哥現在在哪裡,時會來救她,開始想著等她救走之後的日子……
子裡悶熱,司菡病病歪歪地蜷縮起來,懷著滿腔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迷』『迷』糊糊地幾乎快要睡著時,又推門聲吵醒。
秀靈和秀芳個丫鬟一邊笑著話,一邊在外間的桌旁坐下倒水喝。
司菡自來了晉南王府,身邊的丫鬟換過幾次,如今是秀靈和秀芳個。個丫鬟年紀都不大,也不夠機靈,甚至因為司菡如今的處境,也不太把她當回。
因暢想的美夢驚擾,睜開眼睛還在這一方暗無天地的東西,司菡不興地擰了眉。她握著拳,出氣般憤憤砸了砸枕頭。
外間的個丫鬟明顯在外面玩得很開心,話的聲音里都帶著笑。
她們先今天晚的東西很好吃,然後又剛剛看的煙花正好看。一個可惜今年府出了兒,沒能如去年那樣熱鬧。一個感慨府外的煙花倒是比往年好看。
不多時,她們又談到了曇香映月。
秀靈低聲:「聽曇香映月那位主子偷『摸』親了,也不道真假!」
秀芳猶豫了一會兒,開口:「應該是真的。好些人都看見了。不過我覺得可能只是碰巧碰了?或者是喝醉了。嗯,聽那邊今天熱熱鬧鬧的主子奴僕一起吃肉喝酒,興許是喝多了吧!嗯,一是這樣的。」
秀靈又低聲了句什,司菡沒有聽清了。司菡掀開子坐起身,目光隨意落在一處,失神。
曇香映月的那位親了?
尤玉璣和司闕?
府里別人不道,可是她很清楚這位皇姐是皇兄!
這是司國皇室的秘密。時候,父皇冷臉警告所有人都要保守秘密,否則關係到國之氣運,若泄『露』天機,剝去皇籍,攆出宮去。
如今想來當初父皇所言興許有幾分嚇唬,可兄弟姐妹幾個自就鄭重保守這個秘密,甚至幫忙遮掩。
她虛置的目光忽地抬起,眸中聚出一叢濃烈的光。她抬手,抹自己的臉頰。這久了,那一日掌嘴的痛永遠忘不了。
司菡的眼中『露』出笑意。不多時,她眸中的笑意又慢慢變成一種茫然。
是將這對狗男女的『奸』情爆出來,讓他們下場悽慘好?
還是用這個秘密要挾司闕,讓他救她離開?
她道司闕能救她走,他有這個本。她一直都道司闕就是個怪物,一個有能力的怪物。
這是報復與自救之間的猶豫。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秀靈站在門口,望向司菡躺著弄『亂』的頭髮,笑著:「今天晚的煙花好好看,姨娘不出去看看嗎?」
坐在外間的秀芳撇撇嘴,怪秀靈多管閒。這位姨娘還端著往日公主的身份,不好歹得很,必跑到眼前惹麻煩,得不了好不,還容易罵。
出乎秀芳的意料,司菡語氣正常地開口:「幫我梳頭。」
司菡一掃先前的煩躁,心情大好地走出屋,站在庭院裡,欣賞著夜幕中綻開的煙花。
她抬頭望向對面春杏的屋子,有些奇怪春杏的屋子裡居然沒掌燈。這早就歇下了?外面這樣吵,春杏也睡得著?
司菡住在春杏的院子裡,可是因為她禁足,平日裡也幾乎不出屋,春杏又是那樣的『性』子,個人幾乎沒有什接觸。
司菡站在檐下吹了一會冷風覺得沒意思,剛要轉身,看見對面春杏的房門推開,春杏快步從屋裡出來,連個丫鬟也沒帶,腳步匆匆地往外走,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視線里。
司菡覺得奇怪,也懶得多管閒。轉身回屋去睡覺。
春杏也不道自己想去,能去哪。
漫天的煙火照得視線無阻,她漫無目地在府里『亂』走。
她走後山,去個人曾經時常一起去看星星的地方,許多個除夕夜,他們個都在這裡度過。他們許下未來時,亦是在以星河為襯的山。
她又去了梅林。幾年前她犯了錯主子罰過來掃枯葉,天『色』黑下去,他下了值過來幫她掃葉子。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梅林,個人握著長長的掃把,從端開始掃。他們望著對方,逐漸走近,相視一笑,交錯之後繼續往前去掃落葉,直到走到盡頭,回身掃另一趟時,立刻遙遙回望捕捉對方的身影。雖然隔著遠,總能越走越近。
沒有,山涼風拂面,沒有他披衣的手。梅林呼嘯嗚咽,沒有他始終在視線里的身影。
春杏又跑去萬鯉池。
前年除夕夜,她已經成了世子爺的人,坐在這邊躲清淨。他還是想法子尋了個藉口,偷偷跑過來。她讓他快走,他好,他在這團圓的守歲夜不看她一眼,心裡不踏。
本不該過來的陳安之不怎正朝這邊走來。後路堵死,他跳進冬日裡冰寒的萬鯉池中躲避。醉酒的陳安之拉著春杏話,春杏抖著手將人勸走,他從湖中出來。冬日的湖水那樣寒,他生了一場大病,病了個月好。
他,他不能讓任人道他與她之間的情。
春杏坐在萬鯉池,泣不成聲。
以後歲歲年年的除夕夜,再也不會有人想方設法地赴她而來,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那句沒有問出口的話,再也沒有機會問。
很多情,在她母親賣掉的那一日起就成了局。生而為奴,再也不是人。
情難自禁,那些拼命克制的相視而望,終究讓方清怡看出端倪。更況,在她還不是陳安之的通房之前,方清怡也曾笑著打趣過他們個「也算青梅竹馬」。
「你是要挾了嗎?」春杏喃喃自語。她望著映在萬鯉池的煙火絢麗影子,眼淚一顆一顆掉下來。
她與望江,縱使清白之身,存著的私情就是一團烈火,不會寬宥,隨時能讓她萬劫不復。
眼淚一顆一顆掉進萬鯉池,『盪』起一層層漣漪,將映在水面的絢燦煙火攪『亂』。
「也不道漣水冷不冷……」春杏緩緩閉眼睛。到了這一刻,她明白,她殘喘活著,所謂也不過是能看他一眼。
「砰」的一聲巨響,濺起巨大的水花。
不多時,遠處的侍女們驚呼:「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來人,救人啊!」
·
尤玉璣與司闕人一馬,踩著煙花的影子,回到尤家。
尤玉璣望著面前的家門,有些恍然。她本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在今晚趕回來。她如今在家門前,心裡又生出了怯意。
難道是因為飲了酒,讓她今晚行少了許多顧慮,多了幾分肆意?
她深夜趕回來,也不道旁人會怎想怎傳。就算她不在意旁人的看法,這晚回來,家裡人會不會多想?
母親臥病在床,許是連她深夜回來也不曉,若是一旦曉,不要怎樣擔憂她。母親這病,心結更重,哪敢再讓她多思。嘉木這孩子日漸心思多了起來,不也要……
「怎,不想回家了?」
司闕翻身下馬,立在馬下望著她。
雪白的馬前蹄優雅地踩了踩地面,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家僕。
「外面是有人嗎?」家僕將院門推開一條縫,看見門外坐在馬背的尤玉璣,不由一怔。他臉很快換笑容,將院門徹底推開,快步迎來。
「您怎回來了!」
尤玉璣的目光越過家僕,向里望了一眼,看見了隨風輕晃的紅燈籠。她笑著:「回來看看。」
她從馬背下來,將馬韁遞家僕。
家僕接過馬韁,笑著:「回來的正是時候,幾位爺還在喝酒,還沒歇呢!」
尤玉璣眉眼含笑,並不意外。她一邊慶幸二哥和表哥今年在京中過年,要不然弟弟這個新年一心裡不是滋味兒。另一邊,她又因為二哥和表哥不能和自己的家人團圓而有點遺憾。
尤玉璣往前邁出一步,發現司闕沒跟來,她腳步又停下,回頭望向司闕,:「走吧。」
司闕立在原地,沒動。他面無表情地:「姐姐回家和家人團聚,我一個外人跟去恐怕不是那回。要不,我先回去?」
家僕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沒明白過來這是怎回。
尤玉璣已瞭然,曉司闕想聽什話。
可她偏不如司闕所願。
她彎唇,眼尾勾著柔美的淺笑。然後她走到司闕面前,動作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柔聲道:「親朋二字總是連在一起的。」
司闕沒有聽到想聽的答案,側眸瞥了尤玉璣一眼,臉『色』不太好看。偏尤玉璣含笑望著他的眉眼在夜幕中太過溫柔醉人,他只好收斂了臉的不興,和她一起邁進府中。
家僕牽著馬跟在後面,笑著:「姑娘回來的正是時候,夫人醒著呢!」
尤玉璣驚了。
母親現在醒著?
她不由快步往前走。邁過後院的拱門,她一眼看見坐在花景旁的母親。母親不僅醒了,還下了床,此時正坐在庭院中!
尤玉璣呆呆望著母親,連反應都忘了。在母親身邊的旁人,她一個也看不見,滿眼都是溫柔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