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曇香映月當差的人沒想到得了那麼多賞錢,千恩萬謝,樂得合不攏嘴。尤玉璣又吩咐下去,若有家人在,可五日假,初三晚上回來即可。院子裡一半的人喜滋滋地收拾東西回家去,另一半的人或沒家人或家人太遠只能留下,不過們得了這麼多賞錢,也很滿足。
整個曇香映月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發自內心的笑容,與王府別處的氣氛迥然不同。別處還在議論昨天那場大火,或驚奇或自危。
「夫人,」景娘子快步穿過遊廊,「趙府那邊遞了消息過來,已經將方姨娘加在酒里的東西查出來了。不過眼下似乎也不重要了。」
景娘子臉上帶笑。如今方姨娘被攆走,她品出幾分大快人心,心情很好。
尤玉璣想了想,因為這事麻煩了江淳,就江淳那個急『性』子說不定要如瞎琢磨,免得江淳帶子往這邊跑,她打算下午抽空去趙府一趟,將事情與她說清楚。
今日幾個姨娘過來請安時,春杏沒來,說是染了風寒。
翠玉心情不錯,嘰嘰喳喳。一會兒拉紅簪說,一會兒又讓侍婢瞧她新買的翡翠對鐲。
紅簪勉強應付,她臉上始終掛笑,只是笑容怎麼看怎麼僵。
「呦!」翠玉提高了音量,「我怎麼忘了那位出了事,你現在應該心情不怎麼好吧?」
紅簪飛快地抬眼望了眼上首座位里的尤玉璣,急急說:「崔姨娘可別胡說,我、我與那位早沒了干係!」
說,她再次抬眼去偷偷打量尤玉璣的臉『色』。直到現在她還沒想明白昨天尤玉璣為將她留在花廳獨坐了一日。昨天晚上方清怡出了事,她如今一邊唏噓不已,一邊擔驚受怕自己會被牽連。
畢竟……她還沒抬成姨娘之前,也知道些方清怡的事情。
抱荷笑快步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嚷嚷:「出了個大事兒!面的人都議論瘋啦!」
翠玉笑接:「瞧你這表情,必定是好事!」
抱荷重重點頭,然方清怡腦袋被人割下來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講出來。人言一傳十十傳百,傳得多了,版多了,與初的真相往往有了差距。不過有差距的都是前情或續,對人頭燈籠的形容倒是保留了下來。大概,真實的人頭燈籠已經足夠駭人驚聞,不需要再做任添油加醋。
反正在抱荷的訴說下,方清怡昨天晚上被送回侯府經歷了非人的虐待。聽得花廳里的眾人脊生寒。
尤其是紅簪,臉『色』煞白毫無血『色』,捏茶杯的手不停地抖,茶蓋磕茶杯發出磕碰的響動來。
來翠玉還在笑紅簪膽子小,可她聽聽也有點不自在起來,喝了一大口熱茶暖暖子。
司闕側門走進來,在尤玉璣邊坐下,一邊剝糖炒栗子,一邊認真聽抱荷誇大其詞的描繪。
「……大致就是這樣!」抱荷自己聽到的幾個版講完了。
翠玉長吁了一聲,慨:「方姨娘這是得罪了哪路煞鬼,這也太兇殘了!」
司闕將剝好的栗子放進口中吃,聽翠玉的,贊同地點了點頭。
尤玉璣側轉過臉,望向。
司闕回望,綻出一抹笑來,尋問:「姐姐要吃嗎?」
說時,已在剝另一個糖炒栗子。
尤玉璣望司闕的眼睛一會兒,目光下移,拿過指間剛剝好的糖栗子放進口中。米黃的糖栗子擦她柔軟的紅唇慢慢沒入。
司闕在她的唇上多看了一眼。
「姐姐!」翠玉眼巴巴地望尤玉璣,「今天能過來蹭吃的嗎?」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夫人這裡一定有好多好吃的!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王妃和世子爺都臥床不起,夫人定然不會去前院吃年夜飯。雖說府裡衣食無憂,可翠玉覺得她那小院裡的伙食肯定不如夫人這裡。
再說了,她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大年三十讓她一個人過,實在是渾難受。
「當然能呀。」尤玉璣溫柔笑,「剛好嘗嘗用我家鄉的法子烤全羊。」
翠玉的眼睛更亮了,恨不得現在就能吃到烤全羊!
枕絮面進來說尤家的兩個管事過來稟事,尤玉璣起離了花廳往書房去。司闕的目光落在尤玉璣曳地的裙擺上。
她淺紫『色』的裙擺溫柔划過地面,心裡忽然有一點癢。
尤玉璣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她側過來,溫柔的目光望向,含笑說:「少吃些栗子,一會兒還要吃餃子呢。」
她淺淺一笑,邁步走出去。
司闕捏手裡的那顆糖栗子好一會兒,放在一旁空的小白碟上。然繼續剝糖栗子,一顆一顆皮肉分離,糯香的栗子肉被整齊地擺在盤子裡。
翠玉拉抱荷,還在打聽方清怡的事情。紅簪聽得胃裡不舒服,尋了個藉口起匆匆離去。
司闕將紙袋子裡的糖炒栗子都剝完,指腹撫過一顆顆圓潤的栗子肉,面無表情地將沒有好好排隊的兩顆栗子肉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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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之昨天晚上昏過去之,就一直在斷斷續續地發燒,偶爾說些旁人聽不懂的囈語。宮裡來的太醫一直守在府里,並不敢輕易離去。
王妃背的傷口很疼,折磨她額角的冷汗一直沒消。起先晉南王灌了她許多止痛的湯『藥』,來她搖頭不肯喝。是『藥』三分毒,她怕止痛『藥』喝的多了對腹中的胎兒不好。
晉南王幾乎衣不解帶地守在她邊陪她。
王妃痛得忍不住時,便用力攥晉南王的手來緩解疼痛。疼痛稍微緩解些,她心裡又生出一浪又一浪的自責。
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母親,沒有教養好子女,甚至將那樣歹毒心的甥女養在邊,對甥女的歹毒渾然不知。
與其責怪別人,她時刻更責怪自己的沒用。晉南王瞧出她的心,少不了多加勸慰。
陳凌煙醒過來之大哭了好幾場。她下巴落下了一塊小小的燒傷,別的傷倒是沒有。可是姑娘家的臉那麼重要,她趴在被子上哭得肝腸寸斷。
下午時,陳安之終於退了燒。
望山鬆了口氣,一邊拿濕帕子陳安之擦額角的冷汗,一邊笑說:「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今兒個還得吃年夜飯呢!」
陳安之愣愣地望屋頂,一言不發。在昏過去的半個夜晚和大半個白日裡,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夢裡,好像是過去二十載的人生重新走了一遍。
夢境裡,像個局人一樣看過去的自己。頭一回,以一個旁觀者的份審視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原來,真的是個蠢貨。
在夢境裡痛苦不堪,又不敢夢境裡出來,實在不知該如面對醒來的現實。
原來,那個令痛苦的噩夢才是真實。這二十載養尊處優的世子生涯才是真的大夢一場。
「世子爺,您、您怎麼哭了啊!」望山慌了,「是不是上的傷又疼了?小的去您拿止痛『藥』?」
陳安之仍舊愣愣望屋頂,根沒有聽見望山的。
望山趕忙轉去倒水,水柱落進瓷杯的聲響掩蓋了陳安之虛弱的。
說:「還好。」
還好沒有一夢不醒渾渾噩噩至死,還好沒有因為的愚蠢害死母親。
搭在側的手慢慢攥緊下的床褥,血肉模糊的手將床褥染得污漬斑斑。手上傳來的疼痛在這一刻也被的決心所抵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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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離花廳時對司闕說中午有餃子吃。司闕以為她會和一起吃。可沒有想到廚房的確送來了精緻的十二餃。十二個餃子,每一個都是不同餡兒。
但是尤玉璣並沒有和一起吃,甚至沒有叫過去。
司闕坐在窗下,手中捏一枚銅板,修長的指慢悠悠地翻銅板。
就在量要不要主動去尤玉璣房中和她一起吃時,的窗戶看見尤玉璣的房門被侍女推。尤玉璣裡面邁出來,她淺紫『色』的裙裳裹『毛』茸茸的白狐裘,絨『毛』迎風輕拂,擦過她凝脂玉頸。
景娘子也穿得正式。甚至卓文也在院中等候。
她這是要出門?
司闕慢悠悠翻轉銅板的動作停頓下來,目送尤玉璣走出曇香映月,直到影再也瞧不見。
大過年的,去哪兒啊。
許久,司闕放下指間的銅板,在琴台坐下,彈琴打發時間。
一下午,轉眼即逝。
司闕不過是打發時間,可整個曇香映月的下人們個個豎起耳朵,如聽弦月如醉如痴。
有雙倍的賞錢,還有天下第一琴可以聽。
這個年過得真心!
可在司闕邊做事的流風卻隱隱覺得不對勁,跑去找停雲請教。停雲終於將她想要的眠『藥』煉了出來,昨天睡得很香,今天一整天臉『色』都不錯。
停雲聽了聽隔壁傳來的琴聲,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流風眨眨眼,心裡不服氣——她怎麼就是小孩子了?
停雲沒解釋,端起爐上剛燒好的熱水澆了茶,笑端茶水往隔壁去司闕送去。
流風跟過去。
天『色』逐漸暗下去,坐在枝頭的兩隻麻雀也相繼撲騰翅膀飛走了。
當尤玉璣出現在司闕的視線里時,司闕撫琴的長指瞬間停下。手指壓下去,將這半支曲子用嗡鳴聲打斷。
尤玉璣臉上帶笑,一邊往前走,一邊與邊的景娘子說。她踏過甬道,徑直回了屋,似乎並沒有發現司闕縮在的東廂房窗戶,也沒有看見司闕正望她。
停雲輕叩了下房門,進來送茶。
司闕將壓在琴弦上的手收回來,望尤玉璣房間的燈亮起。問:「夫人今天去哪裡了?」
流風剛要說,停雲搶先回答:「許是和趙夫人去梨園聽戲了吧。」
流風疑『惑』地看向停雲——夫人不是去趙府做客嗎?怎麼又去聽戲了?而且停雲怎麼知道?
停雲神『色』不變,畢恭畢敬地將熱茶放在司闕的手邊。
她悄悄打量司闕的臉『色』,然見的臉『色』在一瞬間陰沉下來。
尤玉璣回了屋,先將白狐裘解下來,立刻去了裡間換衣。她剛將帶面染上寒氣的衣脫下來,去拿居家常服,小間的房門被人推。
尤玉璣嚇了一跳,可想到不敲門就進來的人除了司闕不會有旁人,她所以連回頭也沒有,繼續穿衣。
司闕走到尤玉璣,忽然抱住她。擁她的手臂逐漸收緊,有些勒。
「阿闕?」尤玉璣疑『惑』地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