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江山,您給誰都好,但是我是梁家人,傳承著梁家的血脈與骨氣。」梁今殊的眼中儘是嘲諷,「梁家祖訓——只為君王守社稷,不染半分權柄,干戈恆為國存亡,報國至死方休。」
「梁家人是國之君侯,不是陛下一人的君侯,也不該是會沾染皇位的君侯。」
前世是萬般無奈之下的選擇,而此生,他絕對不會再為梁家滿門忠心將領的盛名添上污穢。
他反而想讓皇帝就一直坐在這看似高高在上的龍椅上看著,看著他是如何妻離子散。
看著他留下的這些兒子們,如何一個一個的來殺他!看著他精心愛重信任的臣子,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方式把他的國之基業,一點一點蠶食成如今這副千瘡百孔的模樣的。
梁今殊言罷,再次轉身離開,把這孤寂的宮室,還給了年邁的君王。
皇帝看著他的背影,又想起剛剛的那一幕,一時之間,淚意竟然翻湧上來。
「朕……朕不該啊!」
他不該,他不該為父不慈,他把他的第一個孩子生生逼死,每每回憶起,他都曾驚醒在夢中,他甚至為了逃避,都不敢多看皇后一眼。
他不該,不該為君不仁,他的臣子,他的江山,他沒能治理好!亂黨當道,還要一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孩子來教他該如何治理好這片江山。
他不該,不該讓一切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梁家是扶他坐穩江山的肱骨,他卻害的梁家家破人亡,要他的孫兒,撐起了梁家這副重擔。他怎麼忘了,老鎮南侯是何等的忠君,但凡他伸手,那鎮南侯府的兵權,隨時都能握回他的手中啊!
如今的梁今殊是楚景桁,那當年的梁今殊身死,老鎮南侯都沒有反,反而追隨孫子而去。
是他,生生把一切逼到了如今這個局面。
他悔了,他愧對祖宗,愧對這麼多年聽到的山呼萬歲啊!
他把最適合這個皇位的孩子,推給了別人!
皇帝心緒震盪,猛烈的咳著,仿佛要咳出心肺一般。
可他的髮妻,他的兒孫,明明近在咫尺,卻無一人關心他。
來侍奉他的宮人沉默不言,任由他如何打罵,都只顧做自己的事情。
皇帝,快瘋了。
*
「三皇子成功了?」暗室之內,謝蕭驚詫的聽著手下人的來報,狐疑的詢問,「此消息是真的?」
手下點頭:「是真的,皇后當場被三皇子誅殺,梁今殊被射穿了一隻手和一條腿,如今在死牢之中,牡丹已經被接進宮了。三皇子怕是不日就要登基。」
謝蕭沉默的思索片刻,不免有些匪夷所思,他揮手示意這人下去,看向謝閣老。
「父親,梁今殊的城府手段,怎麼會被三皇子那種人給得逞?」
梁今殊之前把他們謝家逼迫成那個樣子,此人能力手段都是上等,如今又怎麼會輕易的敗了呢?
謝閣老停滯了片刻,直待手上的墨跡都滴落了一大片,毀了他正在書寫的文字,他才放下筆。
凝眉看向謝蕭,謝閣老搖了搖頭:「其中蹊蹺,誰都能看出來,憑藉三皇子那種角色,還不夠讓梁今殊這麼輕易就敗了,老夫不相信,梁今殊手上真的就只剩下府兵可用,成不了氣候了?這怕是皇帝和梁今殊做的局。」
謝蕭皺眉,心中不安。
「這可如何是好?我等難道繼續按兵不動嗎?時間久了,我們早晚都要耗死在這裡。」
他們的安排可都不在京內,如今他和謝閣老又出不去京,著實難辦啊!
「呵!」謝閣老冷笑出聲,「他梁小兒有張良計,老夫也有過牆梯。我們將計就計,讓謝擢出來!」
「您是說!」謝蕭眼睛一亮,想起了謝擢的作用,此人以為自己是受寵的嫡子,實際上,是他們一直養著的替死鬼罷了,讓謝擢出來,轉移全部的視線,他們才好金蟬脫殼。
謝閣老點點頭,捋了捋鬍子,出門,吩咐小廝。
「去把二少爺請出來,老夫要吩咐他去辦些事 。」
不管如今在控制局勢的人是誰,謝閣老都不介意讓謝均去探一探前路,那孩子的剛直對於他們所謀之事是個累贅,但是,無論現在把控局面之人是三皇子,還是皇帝,亦或是梁今殊,他的剛直都可以用來撥開迷霧,給他們接下來的方向指引道路。
謝閣老凝眉細思之時,卻從未正視,這個一直以來不曾被他放在心上的少年,眼神已經早就不復當年。
謝均被關了許多天,如今被放出來,整個人清瘦了一圈,但他依舊氣質疏曠,眉目清朗,聽到祖父和二伯的吩咐,謝均眼角眉梢都沒有一絲變化,他向他從前一直敬重的二位族親行了大禮。
「孫子承蒙父親生恩,養恩,就算有所危險,總要為父親搏一把。祖父放心,孫兒就算拼死,也要還父親一個公道。」
謝閣老欣慰的看著謝均,眸色帶了一絲異樣色彩。
「如今三皇子當朝,總要做出些功績來,孩子。」他慈愛的拍了拍謝均的肩膀,「祖父知道,讓你一個人去尋三皇子是委屈了你,但是祖父畢竟地位特殊,自己去陳情,難免要被政敵攻擊,你父親反而更難被放出來。」
「孫兒明白。」
謝均垂下眼睫,恭敬的接過謝閣老遞過來的狀書。
他宛如立下誓言一般的說。
「您和父親都教我,君子立世,當忠君愛國。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
「小子不敢忘您和父親的教誨。」
謝均轉身,留下少年清瘦的背影,出了謝家大門。
他沒有要一馬一車,只是一步一步,行走在曾經繁華的京城街道上。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百姓,形色匆匆,滿面皆是愁容。
時局亂,最上面的皇族爭權奪利,下面的百姓也愁容滿面。
國不像國,家不像家,父不像父,子當然也無需像子。
清風揚起謝均的袍角,勾勒出他越發清瘦卻依舊挺直的脊樑,笑意緩緩的爬上了他的唇角,待他到達目的地,他一把扔掉手中原本的狀書,拿起一旁的登聞鼓錘,狠狠的擊了下去,他目光執著,一點又一點的,敲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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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梁家祖訓引用改編}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明朝祖訓。
自古干戈,恆為國家存亡之所在——唐宋執筆。
文內其他引用: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諺語
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管子.牧民.六親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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