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旭把捲起來的草蓆一打開,月光下姑娘那張臉青白青白的,死不瞑目地翻著白眼,臉上還有不少橫七豎八的劃痕傷,頓時嚇得他一陣鬼哭狼嚎。
丁香瞥了他一眼,「玩笑開不動可以不開。」
我和丁香都站在原地沒動,特別是丁香,一臉要看他笑話的樣子,冷旭扯著嗓子叫了幾聲,繃不住了。
他壯著膽子往前湊了一點,指著地上的屍體問:「這……這是誰啊?」
我看了他一眼,「這是我。」
差點沒把冷旭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反應了好半天,終於緩過來,結結巴巴地問:「大小姐,您這是……是要拿這個屍體去當替身,玩個金蟬脫殼啊?」
丁香一臉鄙視,「那不然呢,燒個少夫人給他孝敬祖宗?」
我想了想,哦,好像我付錢之後,她家裡人寫了年庚八字給我。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折起來的白紙,上面寫著「陳盼兒」的字樣,和姑娘的年庚八字,今年剛十七歲。
挺可憐的。
身上衣裳也沒一件好衣裳,里外的衣裳都是補丁摞著補丁,破破爛爛的。
我招呼丁香,從我的衣箱裡,挑了一套體面的,給她換上,然後把白紙寫的年庚八字塞在了她懷裡。
我讓冷旭去買了點香燭紙錢元寶等物,給她燒了點,鞠了三個躬。
可憐的姑娘,去吧,帶好自己的身契,來生投個好人家。
然後,讓冷旭套好馬車,把東西都裝上去,把人也抬到車裡去,一併運到陸府的後門。
我和丁香先從牆頭翻過去,把白天走之前挖出來的坑填平,仙人掌都拿走,然後從牆上由冷旭把屍體遞過來,我們接進屋。
我坐下來,寫一封簡短的「遺書」,備言柳菡珠跟麻皮沈勾結,把我抓去,不堪虐打羞辱,偷跑出來以後,回到家裡懸樑自盡。
「遺書」和打算還給老夫人的一些貴重物品一起,放在屋外頭的井邊。
拿一根麻繩,懸到屋樑上,留個扣,然後把姑娘的屍體掛上去。
腳下照樣放個凳子,踢倒在地,完美復原姑娘尋短見的場景。
細軟收拾停當,場景準備好,讓冷旭把事先準備好的煤油提進來,倒在屋裡。
丁香和冷旭拎了幾十桶水,澆在了院子周圍的地上,把地面和旁邊的樹都澆了個透,結上冰,這樣等會點火的時候,火不會竄到其他院裡去。
我摸出火柴,從被褥開始點火。
我們主僕三個躲在院牆外頭,看著火從易燃的被褥燒到了全屋,最後熊熊的大火直衝屋頂,府上的底下人發現了,開始高呼:「快來人啊!走水了!少奶奶院裡走水了!」
這麼大的火,估計等著他們提水過來撲滅,也要點時間。
我滿意地坐回馬車裡,冷旭趕著車,一路往昭城方向趕去。
在車裡我趕緊就換了男裝,索性叫丁香拿了剪刀來,直接給我把辮子剪掉了,剪個男人頭。
這下再戴上帽子,稍加修飾,雌雄莫辨。
剪完頭,丁香忽然把剪刀往我手上塞。
「夫人,你也幫我把辮子剪了吧,我也想跟著夫人干點大事!但是,我不想當小啞巴了,我想在夫人身邊當夥計!」
我想了想,手起剪刀落,利落地把丁香的辮子也給剪掉了,還小心翼翼地幫她修了修鬢角和額前的劉海,頓時變成了一個瘦小的俊俏少年。
她是個聰明的,一手醫術必定會有用處,當小丫鬟也確實有點可惜。
「還叫夫人?」
丁香立馬改口:「少爺!沈少爺!」
我沒找到沈蘭春的身契,也沒拿凌慧貞的照身帖。
我身上帶的,是當初金治財幫我辦的,沈竹微的照身帖,性別,男。
馬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著外頭的天色逐漸開始亮起來,我的心也有種說不出的輕鬆。
我不再是什麼凌慧貞,不再是陸府的什麼勞什子少夫人了。
我做回了我自己。
天快亮的時候,馬車已經行到了城門邊。
城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等著開城門的人,有挑著擔子的商販貨郎,也有一些走街串巷的雜耍藝人,還有那些趕著馬車販貨的客商,及一些投親訪友急著趕路的行人。
我們的馬車夾在其中,一點都不突兀。
也沒等多大一會兒,就到了開城門的時間,外頭敲了幾次梆子以後,就聽見有人拖長著嗓音吆喝。
「開——城——門——嘍——」
城門打開,我們隨著人流,往城外趕去。
外頭還瀰漫著晨霧,滿地白霜。
出了城門,外面清新的草木氣息鑽入鼻孔,我猛然覺得,是真的離開江城了。
馬車一路向東,往照城方向駛去。
一天的時間我們幾乎都在馬車上,中途停下來在路過的鎮子上買了幾碗面簡單填飽了肚子,又繼續趕路。
一直到晚上,又進了城,我叫冷旭在一間客店門口停下來。
「掌柜的,要兩間客房。」
冷旭愣了一下,立即說道:「大……少爺,我不需要,我隨便到大堂或者柴房將就一晚上就行,不用浪費這個錢……」
丁香以前親眼看著我輕輕鬆鬆賺幾千個大洋,冷旭沒怎麼見過,估計他還不太知道我賺錢有多輕鬆。
「不必。咱們不差這點錢,再說了,窮家富路,你趕車一天辛苦了,得好好休息。」
冷旭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以前跟著沈老闆的時候,我們出去都是睡柴房……」
真小氣,難怪麻皮沈斷子絕孫。
「跟著我,不用這樣。」
冷旭動了動嘴唇,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眼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丁香揶揄他:「不是吧,少爺隨便這麼給你點小恩小惠,你就感動哭?真是沒點出息!」
冷旭立即狡辯:「誰哭了,我剛才有東西迷了眼!」
掌柜的很快安排好房間,丁香冷旭各自提著東西,上樓。
我叫掌柜的準備了飯菜送到房裡去,吃了頓豐盛的晚飯,又叫打了熱水洗腳安頓。
第二天一早,我和丁香兩個,出門去街上閒逛。
在外頭買了幾個驢肉火燒,一邊走一邊啃著,就見有半大的少年背著帆布袋子,手上揮舞著報紙,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賣報了賣報了!重大新聞!陸少帥府走水,把少帥夫人給燒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