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們演奏樂器?
我愣了一下,就見柳菡珠在邊上掩口笑道:「剛才咱們正說著呢,前番奶奶病著,連生辰都耽擱下了沒張羅起來。如今奶奶身子大好了,合該我們小輩各自給奶奶獻個壽禮。
這不是,秦家表姐出的主意,可不能用事先準備好的禮品,咱們就說各自給奶奶演奏一個曲子祝壽。我們剛才都表演完了,就等著表嫂呢!」
老太太屋裡黑壓壓地坐了一屋子人,她倒是賣了個伶俐。
這一屋子親戚,看她們乘坐的車馬,穿衣打扮和言行舉止,都是大戶人家,家裡的太太小姐們自然都懂些琴棋書畫。
合著就我一個鄉下姑娘,等著看我笑話唄?
我在書寓里待了那麼多年,琵琶琴瑟,絲竹笛簫等,凡是見過的樂器,多少都有涉獵。
但是這些東西,我今天都不能用。
我是鄉下來的凌慧貞,不是書寓里賣唱奏曲迎來送往的小蘭春。
我笑著敷衍道:「我自小長在鄉下,哪裡學過這些,怕污了姊妹們的耳朵,饒我這一次罷。」
其中一個長臉黑皮膚,穿著翠色絲絨旗袍,還裹著一件灰鼠披肩的女子,約莫有二十多歲,就是她說的秦家表姐。
她跟著笑道:「那可不成,咱們都彈過了。我彈的琵琶,大姐姐彈了箏,菡珠妹妹彈了箜篌,三嫂嫂吹了笛子,咱們這輩裡頭,就剩慧貞了。」
柳菡珠跟著煽風點火:「都是自家姊妹,哪有什麼污不污耳朵的,都是隨便湊個彩頭,哄奶奶高興而已。表嫂,你要是不來,可不是在這種好日子裡,掃了奶奶的興?」
柳菡珠故意接這種碴,就是為了叫我在席間鬧笑話,生生地再強調一遍我是鄉下來的姑娘,是個配不上陸少帥的鄉巴佬!
秦家表姐也跟著幫腔:「來吧,慧貞,剛好菡珠叫人從庫房裡把樂器都給找出來了,你會什麼樂器,我幫你挑一件?」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多數是嘲諷的,等著看我的笑話。
也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道:「她一個鄉下女子,能會什麼,怕不是只會扯著嗓門喊幾嗓子吧!」
隨後便聽見一陣低低的嗤笑。
老夫人耳朵不大好,但眼神還行,她臉上有些掛不住,於是說道:「我們慧貞命好,她一嫁過來,我這病都好得差不多了,這治病的方子也是她去尋的呢!」
一面看向我,「慧貞啊,你要是不會,就選那大鼓敲幾個節奏,奶奶也愛聽!」
我本想順著老太太的話,真去敲幾下鼓,但一扭頭,看到柳菡珠正和秦家表姐竊竊私語,滿臉都是鄙夷和嘲諷。
我改變主意了。
琵琶,箏,箜篌是吧。
我走過去,拿起一旁的架子上擱的嗩吶。
「我打小在鄉下長大,旁的也不會,就是曾瞧見人家賀壽的時候吹過這個東西,我來試試吧,大家別見怪。」
屋裡地方太小,扛不住嗩吶的氣勢。
我指了指外頭,「我到院子裡去吹吧。」
我拿過嗩吶,走到院子裡,先「嗚嗚」的試了兩個音。
嗩吶聲音粗獷,金屬音明顯,這麼一吹,聽著就好像山野小兒胡亂吹奏一般。
柳菡珠和秦家表姐已經笑成了一團。
「嗩吶可沒那麼好吹,一上來就選嗩吶,她是不是太有自信了哈哈哈!」
「別是吹得跟幹活時候的號子似的吧,哈哈!」
「我這表嫂可真行……」
「瞧她這嗚嗚的,這是在模仿火車鳴笛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嗩吶,一口氣吹下去。
我直接從高潮部分開始吹,一上來就是最快節奏的那一段,手指如飛,百鳥齊鳴一般,瞬間這氣氛和氣勢都拉起來了。
一口氣悠長地吹下來,隨後又是一段非常高亢的音調。
這圍著看熱鬧的七大姑八大姨,瞬間都鴉雀無聲!
萬般樂器,嗩吶為王。
嗩吶出征,寸草不生。
嗩吶聲最是高亢雄渾,軍中衝鋒餡陣,也用嗩吶。
三軍將士,嗩吶一響,如虎似狼。
千年琵琶萬年箏,一把二胡拉一生,嗩吶一響全劇終。
這年頭誰沒聽過嗩吶呢,但那些嬌滴滴的太太小姐們,玩不來這樂器,光是這一口氣吹下來,都很費工夫。
也虧得當初麻皮沈特意請了許多教習師傅來教書寓里的姑娘們技藝,我偷師不少,樣樣都能擺弄幾下。
我只吹了一小段,就停下來。
我佯裝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我就會這一段。好像是好多種鳥都去朝拜鳳凰,我們鄉下辦喜事賀壽什麼的,都吹這個,我聽著有些意思,就學了一段。」
沒給她丟臉,更沒給陸家丟臉。
老太太樂得臉上都笑開了花。
「是《百鳥朝鳳》啊!夠了夠了,吹得真好,我就說,我家慧貞是個聰慧的,學什麼都快!奶奶喜歡著呢,奶奶耳朵背,就聽這個最響亮!」
當著一眾親戚的面,她把我給夸上天了。
「還得感謝陳天罡老神仙,他出的主意叫趕緊娶慧貞進門,可不是一衝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還有一半啊,也是慧貞去尋的方子,幫我看的,藥吃了不到三五天,病又除了一半!」
有幾個年紀大些的,連忙追著問:「真的啊?少夫人可神了,也幫我看看吧?我這一兩年總頭痛,腳跟也痛,看了好多郎中,吃了不少藥也沒看好……」
另一個說:「少帥夫人也幫我瞧瞧,我這段時間喉嚨總覺得像卡了個東西,可又什麼都沒有,咽個水都難受,有一兩個月了……」
「哪裡哪裡,我也是碰巧,尋到了一個神醫能幫著看奶奶的病症。」
她們拉著我不放,過於熱情,我敷衍不過,只得叫丁香過來瞧一眼,然後嘴上答應著下次見了神醫幫忙問問。
老太太看我被人圍著問,滿心歡喜,又朝著門外招手,「楚寒,快過來,瞧瞧你媳婦,你真是撿了個寶!」
陸楚寒來了?
我的手僵了一下,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毛,緩緩地轉過身來,果然見他就站在院門口。
一身軍裝筆挺,略顯蒼白的皮膚,微抿著唇角。
那雙幽藍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時,又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