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楚寒倒也沒問,他緩緩踏進院子,大概是聞到了院子裡的藥香,微微吸了下鼻子。
我連忙說道:「是上次特意替奶奶求的方子,我怕別人不妥當,所以就親自在這裡揀藥熬藥,熬好了直接給奶奶送過去。」
陸楚寒的面色放柔了幾分,點頭道:「方子不錯,這幾日奶奶身子大好,你有心了。」
「應該的。」
他走到門口,只站著往裡掃了一眼,裡頭新添了兩個箱籠,多了些日常用具。
添的東西有些多。
我還記著前幾日大半夜溜出去被他現場抓包的事呢,說是拿夾襖當了幾個銅角子。
窮酸得過分了,如今落差有些大。
於是說道:「都是奶奶著人送來的,衣裳也是奶奶前日裡讓成衣行給做的,是奶奶對我好,我不能不多花花心思,為奶奶做點事。」
他沒進去,卻是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伸到我面前,手上拿著一卷布料,是我這些日子來常穿的天青色。
「恰好新得了幾尺布,給你去做身衣裳和帕子。」
我一怔,想起昨兒替他包紮上藥,那條帕子染透了血,又被他拿去包了彈頭,貼身的中衣也撕去了一大片袖子。
他的眼神里有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只得接過,「謝謝少帥。」
他沒說什麼,把布料放到我手上,轉身就走。
我有些恍神。
他特意過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問我為什麼會在財記借宿,而是為了賠我衣裳?
不過,這又算是什麼意思呢?
他很快就已經走到了門口,我在背後連忙叫了聲,「少帥!」
陸楚寒沒回頭,但是腳步微頓,停在了門口。
我追上去,把丁香做出來的那罐子藥粉遞到他手上。
「這是……是我求上次給奶奶開方子的神醫配的愈傷補血藥。」
他腰杆挺得筆直,軍裝一絲不亂,絲毫看不出來背上有那麼嚴重的一個傷口。
我索性不提那一茬。
「少帥您在外征戰,難免有些磕碰負傷的時候,這個藥……興許能有點用處。」
陸楚寒斂眸看了我一眼,接了藥。
「雖然效果不知道有沒有您軍中的傷藥好,但……」
陸楚寒把藥拿在手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大步走了。
我轉身回來,開門進屋,冷不防把站在門後的丁香差點跌了個大馬趴。
「……好看嗎?」
她此地無銀地趕緊搖手否認:「夫人,我絕對沒有趴在門上看你跟少帥說話,我就是……就是正好準備出來,被你嚇了一跳!」
丁香擠了擠眼睛:「我說夫人怎麼忽然想著要做愈傷的藥,還讓多做點呢,果然是惦記著少帥啊!」
我把陸楚寒給的布料放在桌上。
「是他拿了布料給我,我才想著應該給他回個禮,也沒別的東西好送,就順手把那罐子藥粉給出去了。現在我自己都沒得用了,你快去給我再做一罐罷!」
丁香一邊答應著,轉頭去拿戥子稱藥材,一面語氣輕快地說道:「話本子上說了,有來有去,禮尚往來,本來就是郎情妾意的開端!」
說了讓她少看話本子呢!
我無奈,「誰跟他郎情妾意啊,這不是在少帥府住著,多少得籠絡籠絡主人嗎!」
丁香笑得歡快,「夫人,少帥跟您是明媒正娶,正兒八經的夫妻,跟他郎情妾意又不丟人!」
我:「……」
我把布料拿給丁香,讓她先替我收著。
丁香一邊收一邊沖我擠眉弄眼:「這種棉綢布料,最是柔軟透氣,頂適合做貼身的中衣,余的邊角料還適合做帕子,少帥真是有心了!」
我頓覺侷促。
但又不好給她解釋,他正是要賠我中衣和帕子的意思。
「你這丫頭,真是活都堵不著你的嘴!」
丁香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終於不吭聲了,忙活她自己的去了。
外頭總算是晴了一天,到晚上,路面的泥濘都幹得差不多了,陸楚寒也沒有回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在忙活什麼。
天一擦黑,我又換好了男裝,去辦自己的私事。
出了少帥府,我帶著丁香,直奔章五爺的大院。
那隻青銅鐃,我惦記著呢!
進了章五爺的門,他哈哈一笑,「沈公子這麼快就籌著錢了?」
我笑笑,「自然。」
上次的汝窯筆洗,比我預計的多賣了錢,所以這次,除去那隻青銅鐃,我倒還可以再拿一兩樣別的東西。
章開印引我進門,隨後親手把我前天夜裡選中的青銅鐃捧了上來。
我注意到,他不光是把這隻青銅鐃給擦得乾乾淨淨的,甚至還上了一些橄欖油,小心翼翼地擦拭過,使得器物表面銅鏽減少,更加油潤好看。
捧上來的時候,青銅鐃被裝在了一隻精緻的木匣子裡,外頭還裹了一層乾淨柔軟的白棉布。
「不瞞你說,這隻青銅鐃,昨兒也有人看上了,出八百大洋,我也沒給。」
章五爺緩緩地搖著摺扇,一臉的痛心,「主要是咱們生意往來,得言而有信,是不是?我先答應了七百大洋給你留著,總不好食言,唉!」
丁香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木匣子裡的寶貝,就像是又看見了好幾百大洋似的,又激動又開心。
畢竟,再有那麼幾百大洋的進項,那座宅子也就能徹底歸我們,手上還有餘錢可供周轉,美滋滋。
「夫人,我瞧著少帥今晚說不定會回來,咱們快些拿了東西回去……」
我悄悄地擰了一下她的手腕,沖章五爺笑道:「一路走來口渴了,五爺不請我喝杯茶嗎?」
章開印搖著扇子的手略頓了一下,哈哈一笑,「自然,自然,這不是看你前日裡匆匆來去,以為沈公子趕時間麼。沈公子,請坐請坐!」
說罷揚聲叫夥計:「來人啊,給沈公子上好茶!」
我坐下來,取了副白棉布手套戴上,從木匣里取出那青銅鐃,仔細看了片刻,又在手裡掂了掂,然後,順手摜在了章開印的腳下!
我目光微冷,皮笑肉不笑。
「道上都知道五爺仗義,做生意講究,怎麼也欺負我一個晚輩啊?這根本就不是我先前看的那隻青銅鐃,五爺把貨賣給了別人也就罷了,何苦拿一個假的來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