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丁香往她的住處去,就在巷尾。
房子很小很簡陋,是賃下的主人家一間門房,裡面擺著一張床就沒剩多少空間,地上還放著一口黑漆棺材。
棺材邊上有一床破爛的鋪蓋捲兒,估計是丁香自己睡的。
冷旭在床上躺著。
一見到我,他馬上掙扎著爬起來。
「大小姐!」
今日他臉上洗得乾乾淨淨的,頭髮也理過了。身上穿了件半舊的褂子,精神頭也不錯,和那日見到的乞丐完全判若兩人。
「好些了嗎?」
冷旭連連點頭:「謝謝夫人,也多虧這位丁香姑娘,幫我清理了傷口,又給我開的方子,配的藥,用上以後,才一兩日,就覺得已經好很多了。」
丁香略有幾分不好意思,往我背後退了兩步,「也是多虧夫人給的銀洋,有錢買藥,冷大哥才好得快。」
我這才注意到,屋裡放著個棺材,按說丁香她爹死了也有多日,一直都沒錢安葬,但屋裡好像放了什麼東西防腐去味,只有一點淡淡的藥香。
我問:「丁香,你懂醫術?」
丁香更不好意思了,「懂一點,小時候隔壁一個老爺爺教的,他教我認字,還給了我幾本舊書,上面寫了很多治病的方法。我也不太懂,就照著都背下來了,沒想到很好用。」
她頓了頓,語氣有些惆悵:「要不是我會看病,左鄰右舍都找我看,能賺幾個小錢,我爹那個爛賭鬼,早該把我發賣了!」
我問:「那你爹是怎麼……」
丁香低了頭,「他是因為欠了別人的錢,被打得奄奄一息,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只剩了一口氣。家裡東西都被債主給拿走了,沒錢買藥。我自己上山去采草藥,可還沒等到我回來,他就已經……」
她低著頭,黯然神傷。
我吩咐冷旭:「你別動,我看看你的腿。」
我掀開被子一看,冷旭的腿上,腐肉和膿水都清理得乾乾淨淨,然後敷了些搗碎的草藥在上面,明顯可以看出來在好轉了。
這個手法,比我素日見到的郎中都要專業和精細!
我頓時覺得自己是賺到了。
一個會醫術的丫鬟,八百個大洋,這身價屬實不高。
我吩咐道:「那你快把事情料理完,然後到陸少帥府來找我吧。明天下午,能辦完嗎?」
丁香點頭:「能的,夫人,我今天就把事情辦完,明天一早就來找您!」
我又拿了二十塊現大洋給冷旭。
「你好好歇著養傷。這些錢,先拿著看病,等傷養好了再做打算,也可以在這邊另租一間房。」
冷旭一聽「租房」,馬上就跳起來了。
「丁香妹子是神醫,我的腿馬上就能好了,現在其實也不耽誤辦事,大小姐給我安排點事做吧!」
我想了想,還真有件事,可以讓他去幫我做。
「你先幫著丁香料理一下她這邊的十。明晚碼頭有一艘客船,往渝州去的,你幫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弄到兩張船票,這事不要讓別人知道。」
冷旭連忙問道:「兩張船票?那我呢,我不能跟著大小姐嗎?」
他一個男人,我帶著可不方便。
我遲疑間,冷旭「撲嗵」一聲跪了下來。
「我沒處可去了,沈爺容不下我,這整個江城也沒有東家敢收我。求大小姐開恩,就讓我跟著您吧!」
我想了想,「這樣吧,你身上還有傷,就先在江城養著傷。等一個月後,你傷好得差不多了,再想辦法到渝州來。下個月初八,我讓丁香在渝州的碼頭上等你。」
冷旭給我磕了個頭。
「是,大小姐,到時候我一定準時來!」
安排好這兩人,我就先回了少帥府。
第二天上午,果然丁香來陸府找我。
她已經打扮一新,辮子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還換了身新衣裳,背著個簡單的小包裹。
見我上下打量她,她有些不好意思。
「事情都處理完了,手上還剩了點錢,就買了新衣裳,跟著夫人,就當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以後夫人指哪我打哪,要是有人敢欺負夫人,我就一板磚拍爛他的狗頭!」
這姑娘有點意思。
「好。」
我故意逗她:「可這裡人人都比我地位高,要是少帥欺負我呢?他可是帶著很多手下,個個都挎槍的,槍匣子往腦瓜上一指,隔空就能直接把人給崩了!」
丁香有些為難地抓了抓後腦勺。
「那我只能往板磚上抹點毒藥了,拍他一板磚,必死無疑。這樣就算是他的手下把我一槍給崩了,也給夫人出了口惡氣,咱不虧!」
她低著頭走了幾步,語氣有些惴惴不安:「那個陸少帥,真的會欺負夫人?」
我可不想這丫頭一進門直接一板磚把陸楚寒給拍死。
我跟他,又沒有什麼血海深仇,就算是他看不上我,那也是凌慧貞跟他的舊恩怨,跟我沒關係。
我連忙安撫她:「沒有沒有,我跟你說著玩呢,陸少帥他沒什麼不好的。」
丁香也是個嘴嚴的,一直跟著到了我住的院子裡,看看四下確實再無旁人,她才摸出兩張貼身藏著的船票。
「拿到了,夫人,冷大哥讓我給你帶過來的!」
我接過船票,一顆心忍不住咚咚狂跳起來。
我終於找到機會,可以徹底逃離這裡了!
一整個白天我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則悄悄讓丁香出去,採買了一些應對暈船和水土不服的藥物。
下午我故意提前去了老太太那兒,謊稱有些不舒服,老太太也沒為難我,叫我晚上不必過來問安,就在自己屋裡好好休息。
我帶著丁香,翻圍牆悄悄溜出了院子。
我穿的是那套男裝長衫,辮子盤在頭頂,藏在帽子裡。
我叫丁香把頭髮挽了個髻,我倆這麼走在路上,正可以假扮出門的小夫妻,不會太引人注目。
開船的時間是酉時末,正是黃昏降臨、天黑的時候,最好混水摸魚。
我們提前趕到了碼頭上,就先躲在人群里,等著上船。
船還沒有靠岸,岸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和我們一樣等船的旅客,也有碼頭上的水手船夫等,甚至還有些到碼頭上來拉客的鹹水妹。
我拉著丁香,低頭躲在人群里,越低調越不起眼越好。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不遠處有個身影,帶著二三十號人,也往碼頭上走來。
我心裡一驚。
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