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拉著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會哭一會笑的。
二叔道:「也別都站著了,若若,你也請我們到你屋裡坐一會,討一碗茶吃。」
我趕緊讓他們進屋,女傭已經端了茶上來。
二嬸拉著我的手笑道:「原是在鴻珍齋丟的,如今又從鴻珍齋里把人尋回來,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顧三少湊過來,還沒說話,就被老爺子給推開了。
「去去去,允鋮都把人給認出來了,叫你看看胎記,你還沒看明白,給人放走了!要不是允鋮辦事靠得住,你妹妹就在眼皮子底下,你們幾個白吃飽,居然還找不著人!」
顧三少委屈巴巴。
「那不是都以為是男人嗎,誰成想咱家若若這麼大本事,還能女扮男裝啊!」
顧老爺子把眼一瞪:「我顧家的孫女,那還能有孬的?便是懷疑天皇老子,也該拉過來驗一驗!就你們這幾個蠢腦子,難怪十幾年找不到人!」
阿爹話不多,他們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他才終於插了話進來,問:「你這些年,都是在哪兒長大的?我著人打聽了,說你是從昭城過來的,但那個姓陸的又說你跟他……他家不是在江城麼?」
我遲疑了一下,回答道:「我是在江城長大的。」
「江城?」
顧大少問:「我們順著人牙子的線索,就找到江城去了,可惜找到的時候說是你已經讓人給賣了,轉了好幾道手。最後找到一個人牙子,剛好那人得病死了,線索就斷了。」
他嘆了口氣,「可江城我們都已經翻了好幾遍,也沒找見人……你到底在哪兒?」
找不見,那自然是因為麻皮沈。
青龍幫是江城最大的地頭蛇,書寓裡頭買進來的姑娘多了去了,他們自然有手段掩蓋。
更何況,當初我頂了麻皮沈他親生女兒的名頭和照會,我自己不提,後面新來的人都以為我是他親生女兒,這上哪兒查去!
我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書寓,沈氏書寓。」
顧三少一下就跳起來了,「草,果然是那個麻皮沈,那狗東西壞得很!」
他拔腿就往外走。
顧大少一把拉住他。
「你幹什麼去?」
顧三少氣得臉紅脖子粗。
「找他算帳!讓我妹妹在那種地方待著,你們能忍?書寓是什麼地方,啊,那都什麼地方,成天都做些什麼勾當!」
顧大少一面拉著老三,一面問我:「麻皮沈呢?」
我抿了抿嘴唇,「死了。」
顧三少撇撇嘴,「怎麼死的?」
「陸少帥,大冬天把他扔江里了。」
顧三少才重新坐回來,黑著臉:「那把他屍首挖出來,挫骨揚灰!」
我小聲道:「陸少帥把他扔去亂葬崗餵了野狗。」
顧三少歇了菜。
「行,既然是不得好死,那就算了,便宜了他。」
顧大少遲疑著看看我肚子,欲言又止。
顧老爺子瞥了他一眼,替他問出來了。
「你跟那姓陸的小子,怎麼回事?」
我只得把自己從書寓里逃出去,鑽到轎子裡冒充凌慧貞的事,給他們大概說了一遍。
但我沒說自己懷孕的事。
我潛意識裡覺得,像陸楚寒這樣的身份,在閩城也是個人物,雖然顧家並不怕他,但是肯定也不想得罪他。
現在既然知道我跟他已經算是有了夫妻之實,肯定會勸我跟他重歸於好的。
更何況,我肚子裡懷的是陸楚寒的孩子。
我心裡有些抗拒。
明知道事情已經被顧大少知道了,肯定是瞞不過顧家人,但還是不大願意提這個。
就在這時候,一個背著藥箱的郎中快步走進來,一直走到我面前停下,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大小姐,在下馮某,來替大小姐請平安脈。」
到底還是躲不過。
我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把手伸出來。
馮郎中搭著我的手腕把了半天,全家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等著他的結論。
他左右手換了好幾回,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長揖道:「大小姐身子骨尚好,胎象平穩,只是早先有些寒疾在身上,前不久筋脈又受了傷,需好生調養著。」
顧三少一聽就急了。
「寒疾?怎麼來的寒疾?還有筋脈傷,前不久?」
馮郎中想了想,答道:「寒疾應是早先受的凍,傷過腿,有些年頭了。」
我遲疑著,小聲說道:「小的時候,犯了錯,在雪地里跪過……」
顧三少「嘭」的一拳就砸在桌子上。
「狗x的混帳東西!」
當著長輩的面都罵出髒話了。
他又急著追問:「那筋脈呢,又是怎麼受的傷,誰傷的?」
我低頭遲疑了一下,沒吭聲。
我有點慫。
他們待我這樣好,我不想一回來就給他們添太多麻煩。
雖然都說在閩城我可以橫著走,但橫著走的還有一個陸楚寒。
我知道他們不怕得罪陸楚寒,可得罪了他,對顧家一定是沒好處的。
好不容易回到家裡,有真心對我好的一大家子,我不想節外生枝。
我從小面對的所謂親人只有麻皮沈,讓我不知道怎樣來和這些愛我的家人相處。
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顧大少輕咳了一聲問:「那還治得好麼?可有什麼藥能醫?」
馮郎中道:「寒疾看脈象應該是已經有十幾年了,倒也不妨事,只是冷天裡要保暖些。
至於筋脈的傷,似乎也算治療及時,調養得宜,只是身子骨虧虛了些。這又是雙身子,要慢慢補起來。」
顧三少瞪著我問:「那你肚裡的孩子,是誰的,陸楚寒的?」
我抿著嘴唇,點了下頭。
當著全家的面,難免有些羞愧。
我與他,並非正常成婚,雖是明媒正娶,可頂的是別人的名字。
二嬸道:「既然若若現在懷著孩子,改日該準備個宴席,把那陸少帥請過來,好好商議一下……」
顧三少一臉的不滿,但礙於長輩的面,嘴唇動了好幾次也沒說出話來。
一直沉默地坐在邊上聽我們說話的顧老爺子忽然開口。
「商議什麼?有什麼好商議的?我家若若懷了孩子,那是好事,天大的喜事!若若的孩子,生下來必然得姓顧,那是我們顧家的長房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