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福縣主一開口說話,心裡就後悔了,可能是鑽研了許多日子,終於會用這織機,心裡難免歡喜,於是就在豫王妃面前放鬆了警惕。
有些人審訊女眷就是如此,要麼恐嚇,要麼用刑,要麼耍些心機,豫王妃顯然是最後一種,她動紡車的時候明明想得很清楚,無論如何都不會上豫王妃的當,可惜還是大意了。
現在豫王妃應該是故意不與她說話,憋一憋她,讓她忍不住自己說出來。
可是寧福縣主又想錯了,她很快就聽到趙洛泱道:「縣主說熟悉,是從前看過人用織機吧?難不成是家中女眷?」
一句話就說到了她心裡,寧福縣主點頭:「是生我的姨娘。」
寧福縣主是庶出,這個懷光早就打探清楚了,就在大概六年前,相王妃才將寧福縣主記在名下。
趙洛泱道:「宗室家中的女眷還要做活計?」
「看是誰了,」寧福縣主露出一抹笑容,「也看有沒有犯錯,總之……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趙洛泱道:「因為這樣,你才能被記在相王妃名下?」
寧福縣主驚訝於豫王妃的聰明和敏銳,詫異的神情一閃而逝,不過很快她又低頭遮掩過去。
趙洛泱道:「那你的縣主之位也需要付出代價對嗎?」
寧福縣主的手又是一顫。
趙洛泱接著道:「與女眷們一同來藩地向我們夫婦賀喜,就是代價,因為這一趟很有可能有來無回。」
寧福縣主抿了抿嘴唇。
趙洛泱再問:「你姨娘還在相王府?是否還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
寧福縣主沒有回答,但趙洛泱已經從她臉上看出了答案,她沒有再問,站起身向外走去。
寧福縣主聽到腳步聲漸遠,門開啟又闔上,屋子裡重歸寧靜,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的雙手已經緊緊攥起來。
許多話她不能說,就像她提及的,一切都需要代價,她閉上嘴,才是最好的結果。現在豫王妃知曉了,大約也不會再好言勸說她,接下來她要面對的可能就是嚴刑拷打,總之會想方設法從她嘴裡將那些話掏出來。
其實……她來藩地的時候,父親還給她一把匕首,囑咐若是被發現,她就尋機刺殺豫王妃,她沒有答應,她可以做棋子,但不能做兇手。
現在想想,她可能錯了,如果她這樣做了,可能會死得痛快些,也就不用如此煎熬。
寧福縣主正胡亂想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深吸一口氣,這是來抓她下獄的人。門果然打開了,進來了幾個人。
寧福縣主沒有動,等著那些人來押她出去,不過那些人沒有理睬她,而是走向那架紡車。
是了。寧福縣主心中思量,她還不如一架紡車精貴,自然先要將紡車挪出去。
紡車果然被抬起挪動到一旁,接下來發生的事出乎寧福縣主意料,那些人又抬了一架織機進門。
「王妃說了,這織機也是新做出來的,給縣主用。」
說完話,那些婆子退了出去。
門再次被關上。
寧福縣主坐在那裡良久,然後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因為她沒有聽到落鎖的聲音,她站起身向前走去,走到了門口,伸出手輕輕推了推。
門慢慢被推開了,寧福縣主愣在那裡。
門真的沒鎖。
她想要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猝不及防間,對上熾熱的陽光,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等她再將眼睛睜開時,分明看到院子裡的下人經過,那下人顯然瞧見了她,卻沒有上前來阻止。
寧福縣主向前踏一步,徹底走出了那屋子。
……
趙洛泱有許多事要忙碌,先是忙著過年,年後又等到了第一批商賈前來帶走了貨物。
朝廷一面討伐相王,一面悄悄封鎖藩地,暗中阻止商賈前來藩地做生意。
但有一句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
眼下的大齊能買到最好的皮貨,就只能來西北。年前他們帶走的貨物中,除了棉花之外,最多的就是皮貨。
皮貨一向緊俏,達官顯貴就喜歡用貴重的皮毛做氅衣,所以即便朝廷有所安排,商賈也會冒著危險將糧食和貨物送來西北,換取皮毛、棉花帶走。
除了將貨物賣給商賈,趙洛泱還會仔細問他們一路過來的情形,路上都遇到什麼關卡,需要花多少銀子打點,以此就能推斷出朝廷派來的官員哪些可以收買,哪些會比較難纏。
相王和太師聯手,似是不好對付,但說到底事情還是要由他們手下的人來辦,那些人在想什麼誰又知曉?相王、太師想要的東西,將領和官員們可得不到。
趙洛泱與王掌柜說話,這位王掌柜就是當年錢阿奶介紹給她的,在搬遷路上幫過她的忙,後來懷慶將人找了過來,王掌柜看上了西北這條商路,於是組建了商隊,來回運送貨物。
這次王掌柜試探著將貨物送去京中,路上遇到了攔截,他仔仔細細地將這些事講給趙洛泱。
「府城外多添了不少兵卒,那是從前沒有的,那些人就盤查從藩地來的人,我們第一次被攔的時候,那些官兵凶神惡煞,若是我們不原路退回,就要扣留我們的貨物,我也嚇了一跳,但想著還是得試探試探,於是晚些時候準備了禮物和銀子去見為首的軍爺,那軍爺沒有猶豫就將銀子收下,放我們離開了。」
「還囑咐我們,若是還要回來,儘量也從這邊走,遇到他當值,他可以通融通融。」
「這意思就是,讓我們將銀錢送給他。」
趙洛泱道:「你們給了多少銀子?」
王掌柜伸出手:「二十兩紋銀。」
二十兩紋銀過路錢,委實不少了,平日裡就算有官府的人攔路,也不過就是給幾兩銀子。
王掌柜道:「那條路我年前也走過兩次了,攔路的兵卒面孔都生得很,進城之後我打聽才知曉,那些人是最近才被派過來的。」
王掌柜當時就知曉,王妃讓他打探的就是這些人。
「離藩地越遠就越寬鬆,後面幾個府城給五兩銀子就夠了,快到京西的時候,就又嚴起來,有一個姓尹的副將,格外嚴格,幾次盤問我們,幸好有位黃副將前來勸說,我們才得以脫身,不過那次我們還送出了十幾張狐皮。」
「與我們分開走的另一隊人馬就不太順,他們走到章丘,連人帶貨就全被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