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鄉,位於蘄縣東北十餘里處,因周圍多有低洼湖泊而得名。
這支來自陳郡的戍卒隊伍,原本的打算是經大澤鄉北上符離塞,然後在彼處渡過睢水,進入彭城地界,這樣就能順著中原大道一路直抵北疆。
可惜計劃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當兩位縣尉率戍卒抵達此處時,遭遇了一件意料外的事情。
「天啦,好大的雨!我出去遺矢,才剛蹲在地上,身上就已經全部濕透,我只能活生生憋了回來!」
阿牛滿身是水,一溜煙躥進帳中,臉上儘是苦色。
不用他多說,眾人打量著帳外那漫天拋灑的雨點,聆聽著如狼嚎般的狂風聲,就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情況。
大風颳過,小小的軍帳搖晃顫慄。
帳簾被吹開,瓢潑大雨倒灌進來,兩個戍卒忙上前去拉住帘布,試圖將帳門固定住。
「母耶,早知有如此大雨,縣尉就該帶吾等去旁邊的鄉邑,那裡有屋舍可供躲避,不知比這裡好多少。」
有戍卒忍不住抱怨。
他們駐紮於大澤鄉的邑外,在一片高地上紮營立寨,準備休息一晚後再趕路北上。
哪知道突然來了這場大暴雨,直接迎頭澆下,軍帳雖能給他們提供一定的庇護,但滋味如何能夠好受的起來。
阿牛附和道:「正是如此,若有邑中屋舍躲避,吾等也不需遭受這般苦楚,連……」
轟隆!
閃電劃破天空,巨大的雷聲震鳴,驚得人一個哆嗦。
眾人全都叫苦不已。
吳廣坐在角落,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他放心了。
吳廣最害怕的就是因為他的到來,產生不可測的蝴蝶效應。
比如這支隊伍提前幾天經過大澤鄉,剛好錯過這場大雨。
這樣一來,沒有了特定的條件,大事就不容易成功。
現今大雨如期而至,一切都按著原本的歷史軌跡前行。
這讓吳廣感到安心。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
他來到這個時代後,雖然改變了許多的事情,可造成的影響只限於太康鄉。
戍役屬於國家層面的軍事調動,不管是徵發人員的名籍、數量,還是出發時間都是已經定好的,吳廣沒有影響到此事的能力。
吳廣的目光從諸人慌亂、苦澀的臉上掃過。
只有他才知道,這場大雨到底意味著什麼。
……
暴雨超乎眾人的想像,竟一連下了三天。
待到天氣終于晴朗後,一個不好的消息自前方傳來。
「縣尉,這連續三日的大雨使前方湖沼水位上漲,道路全被淹了,咱們過不去啊!」
探路的軍士回來,苦著臉向兩位縣尉稟報這個消息。
陽夏左尉和陽城縣尉大驚失色。
他們找來大澤鄉的鄉嗇夫,呵問道:「前方道路被大水淹沒,附近可還有道路供吾等北上?」
鄉嗇夫苦笑道:「敢稟兩位上吏知曉,每年夏秋大雨,淹的不只是我們大澤鄉。再往北的沱水,甚至是睢水一線,遇到暴雨都會泛濫沖毀道路。兩位上吏若想繞開,怕是要走一兩百里啊,而且這時節正是雨季,難保其他地方不會發大水。」
話語一出,兩位縣尉的臉都變成了鐵青色。
他們本就是為了避開碭郡的洪水才繞到泗水郡,哪知道跑了一圈,在這裡又遇到大水阻路。
繞道一兩百里?
這一來一回,又要花多少時間?
萬一路上又遇到大水怎麼辦?
換做平常就算了,他們如今可是服戍役啊!
陽夏左尉盯著鄉嗇夫:「若是不繞道,前方大水多久能退去?沖毀的道路幾時能修通?」
鄉嗇夫琢磨了一下,回道:「可能三五日,也可能七八日,這時間不好說。」
陽夏左尉看向旁邊的陽城縣尉:「大兄認為如何?」
陽城縣尉神色陰晴不定,最終咬牙道:「那就等吧,希望這水退的快些。若是只晚個三五日,咱們過了睢水便加緊趕路,或許能搶回一些時間。」
陽夏左尉點頭應下,又轉頭盯著大澤鄉的鄉嗇夫,斥道:「既如此,吾等就在此處駐紮,待大水退去後再行北上,我會將此事知會蘄縣令。吾等在此駐紮期間,飲食皆由爾等大澤鄉供應,速速去鄉中殺雞屠狗,我要大饗士卒,以慰軍心!」
鄉嗇夫愣在原地。
……
當天晚上,眾戍卒難得吃了一頓好的。
吳廣作為屯長,分到一條狗腿。
下面的阿牛、毋死等戍卒每人分到一塊肉吃,雞肉湯、狗肉湯則是管飽的喝。
在大澤鄉吏員哭喪的神色中,九百戍卒吃的心滿意足。
「要是天天都這樣吃該有多好啊。」
「嘿嘿,你是想把這大澤鄉的雞犬吃光不成?」
眾人歡笑中,將這場暴雨造成的影響沖淡了不少。
「大饗士卒,以此來提升軍心士氣,這招確實有用。」
吳廣默默記在心頭。
他的眼界和大局觀超過本時代的土著,可在許多專業的地方還是個門外漢。
比如統兵打仗,管理士卒,他就完全比不過兩位帶隊的縣尉。
所以吳廣一路都在學習,儘量提升自己的本領。
時間緩慢流逝,一日,兩日,三日……
暴雨造成的影響超出了兩位縣尉的預料。
一連五日過去,前方阻路的大水才緩慢退去,但沿途道路損壞嚴重,特別是有兩座橋樑被衝垮,許多地方也被淤泥堆積,難以通行。
據蘄縣司空派來的人估算,想要徹底疏通道路,恐怕還需要七八日的時間。
「完了。照這樣下去,吾等定將失期!」
兩位縣尉想到此處,面如土色。
戍役起始和到達的時間是經過估算的,甚至還預留了一些時間出來,防止中途發生意外。
這批戍卒如果一開始就從陳郡北上出發,到達漁陽的時間綽綽有餘。
可問題是因為碭郡發大水的原因,他們繞了遠路,途中耽誤不少時間。
如果一路順利,倒也趕得及。
可這蒼天不作美,竟然讓他們在大澤鄉再度遭遇暴雨,堵在了這裡。
「吾等若是失期,必有嚴懲。」
陽城縣尉哆嗦開口,眼中一片死灰。
陽夏左尉嘆道:「此乃天災,非人事也。吾等總不能亡去,使得禍連父母妻兒吧。只能暫且等待,道路通了後加緊趕路,若是時間差的不多,或許上面能憐咱們的情況,給個輕懲。」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縣尉們憂心忡忡,晝夜難眠,乾脆讓鄉嗇夫尋來酒水,藉此麻痹,緩解心中憂慮。
兩個帶隊的主官借酒消愁,低落的情緒自然會影響到下面的人。
作為屯長的吳廣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個變化。
他心中低語,默念出不知背誦了多少遍的那句話。
「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