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身楚心唐

  「無恥狂徒!」

  「什麼唐王,什麼誅滅暴秦的英雄,吳廣此人不過就是個猖狂的得志小人!」

  「聽說他起事前只是一陽夏黔首,從地里刨食的泥腿子。現在當面一看,果真沒什麼教養,真是一個不知禮儀的蠻夫!」

  『我糜家的馬夫都比他有禮節,呸!」

  回去的路上,糜干不斷在心中怒罵。

  東海糜氏雖然算不上什麼頂級大族,但也是稱霸一縣,頗有勢力。

  哪怕是秦國統治時期,主政的秦吏也得和糜氏合作才能更穩固的治理當地,這讓糜干從小生活的環境很不錯,至少他從來沒有受過今日的屈辱。

  奇恥大辱啊!

  馬車一路奔馳,在第二日回到東楚軍營。

  糜干氣沖沖的走入轅門,一路直奔令尹的大帳所在。

  剛走到附近,便看到一人從帳中走了出來。

  高鼻長脖,一臉的大鬍子。

  一隻手還被布包著,看出行動不太便利。

  「嘿喲,這不是糜君嗎?這麼快就回來了,大功可成乎?」

  劉邦走過來,笑著詢問,露出一臉的「親和力」。

  他對宋義的計劃不太抱希望,再加上宋義似乎有借著此事奪他兵權的意向,這讓劉邦很不滿。這次他來宋義帳中,就是想再勸勸,並且在兵權上和宋義討價還價。

  結果不是很好,劉邦出來的時候沒想著遇到糜干,正好打探一下情況。

  兩人之前就見過多次,劉邦憑藉著自己的魅力,與糜干相處的還不錯,

  平日相見,糜干都是滿臉帶笑,一口一個上柱國。

  哪知今日面對劉邦的笑口相詢,糜干卻黑眉倒豎,露出一臉怒相,

  他一雙眼晴死死瞪著劉邦,就像看到什麼仇人一樣。

  劉邦被他瞪得發毛。

  「糜君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無事,我這邊尚有公務要向令尹稟報,就不與上柱國多言了。」

  糜干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敷衍式的拱了拱手,也不待劉邦回答,便往宋義帳中走去。

  「啥情況?」

  劉邦伸著完好的手摳了摳頭,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本想再去宋義帳中探探情況的,但想到剛才宋義臉上虛假的笑容,以及糜干苦大仇深的表情,便打消了這個主意,自取其辱可不是什麼好事。

  「還是先回去再和陸生商量商量。」

  劉邦嘀咕了一句,轉身離去。

  很快,糜干就在帳中向宋義痛述了他在唐營的遭遇。

  「那吳廣看人上菜,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我是上柱國派去的使者,安排了太牢之宴,十分的豐盛,其君臣上下對我也是笑臉相迎。」

  「可是當我稟明是奉令尹的命令出使時,那吳廣的臉色當場就變了,他不僅對我惡語相向,還撤下酒肉,讓人端上來的是沾滿血水的生食,以此來羞辱我。」

  「這也就罷了,為了令尹的期望和我楚國的未來,我忍下這口惡氣,沒有當場和他們翻臉,而是希望能同唐王好好商談,確立兩國之盟好。哪知道吳廣十分狂傲,言令尹根本不配派人和他談話,得大王或是上柱國派人才行。令尹,唐國是絲毫不將你放在眼中啊!」

  「依我之見,這吳廣狂傲至極,根本沒有約盟的意思,令尹和大王應該放棄這個想法了。」

  糜干義憤填膺,越說越氣。

  宋義則面露思索。

  事情的變化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原本是想著約盟以麻痹唐國,然後趁其不備進行偷襲。而不管約盟是否成功,至少都能打消一些唐軍的防備之意,為接下來的軍事行動做掩護。

  這就是兵法上說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宋義還為他能想出這一招而暗自得意,哪知吳廣竟會來這麼一出。

  「以為你是上柱國的使者,就以太牢相待,聽你報出來歷,又換上惡食?這事情有些不對啊。」

  宋義注意到這個問題。

  糜干恨聲道:「正是如此,我觀唐國君臣對上柱國十分尊崇,怕是私下有所聯繫,令尹當要小心啊。」

  宋義皺眉道:「你不覺得唐國君臣做的有些過了嗎?哪怕他們真是認錯了人,可也不該換下食物對你進行羞辱,如此實在有辱他唐王的身份,這裡面怕是有疑點。」

  糜干愣了下。

  唐國君臣做的似乎確實有些過分了。

  不過仔細一回想,糜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他無比羞辱的場景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再度燃燒起來。

  「令尹說得有道理,唐王那邊或許有故意的可能。但上柱國和唐國關係絕對不一般!」

  糜干在回營的路上,曾想過唐國為什麼會這樣做,為此梳理出了一條清晰的思路。

  我聽說論池之會,那吳廣當著所有人的面盛讚上柱國為天下英雄,並請他上座,臨別之時又以寶玉相贈,一副尊崇的姿態,我看他們當時就搭上了關係。」

  「而後來項梁又將上柱國派去南邊攻打越地,讓項冠、項嬰等人進行壓制,恐怕就是怕上柱國私通唐國,有損項氏。其後唐楚開戰,上柱國聽聞後,立刻起兵響應,幫助唐國從後方攻襲項氏,當時雖有我楚國的勸說,但上柱國起兵很難說同唐國無關。」

  「之後唐楚在魏地決戰,上柱國離唐國太遠,再加上大王相邀,約他合力對抗項氏,上柱國這才迫於無奈答應,實則他肯定是心向唐國的。」

  糜干說到此處,咬牙切齒,甚至不再以上柱國相稱,直言道:「所以那劉邦率軍攻下泗水郡後,聽聞吳廣相召,就連忙派兵前去陳郡幫忙圍剿項氏。而之後項羽東逃,劉邦又不斷派人阻擊,甚至連王陵都因此戰死,最終使得項羽在垓下被唐軍騎兵追上,如此緊密的配合,可見劉邦一直都是唯唐國之命是從啊!」

  「吳廣率軍到蘄縣,劉邦不戰而撤,未曾稟報大王和令尹便擅自同唐國立約,將泗水郡諸城拱手讓出,如此行徑何曾有一分為我楚國想過?」

  「最可惡的是,我回來的路上仔細思索,才想起那劉邦的父母妻兒全在豐沛,如今那裡是唐國的地盤!令尹,你明白了嗎?」

  「這劉邦是身在楚營,心在唐!」

  「不管唐國是不是故意這般區別對待,吾等都不得不防啊!」

  糜干痛心疾首,說出他最終的猜測。

  宋義身子一震,面露驚駭之色。

  太有道理了。

  他已經被糜干說服了。

  除了池之會的事情,劉邦聽吳廣的命令前往泗水郡圍堵項羽,不戰而讓出泗水郡,父母妻兒盡數留給唐軍·

  這種種事項足以說明劉邦和吳廣是有聯繫的,關係非同一般,照這樣一看,糜干在唐營所受的待遇好像也說得通了。

  最關鍵的是,宋義想到了這幾日他想從劉邦手裡接過兵權,而劉邦不斷推的事情。

  兩萬多大軍,現在宋義已經掌握了超過一半,但還有一萬人被劉邦及其親信所控制,不願讓渡給宋義。

  如果劉邦是真心忠於楚國,為什麼不敢將兵權盡數交給他。

  有問題,而且還是大問題!

  「你說的有道理,上柱國或許真有異心,必須得小心提防。不過他是我楚國重臣,我也不敢擅自行動,我會派人前往廣陵,將此事稟報給大王,由大王來做決斷。」

  宋義略微猶豫後做下了決定。

  以他的性格,還是做不出當場和劉邦翻臉,並將其扣押奪權的魄力,還是得向楚懷王稟報。

  想了想,宋義又對糜干囑咐道:「你下去後,派人監視上柱國及其魔下諸將,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了。他們有任何異動,都立刻稟報給我!」

  「唯!」

  糜干領命,神色興奮的下去,準備安排監視劉邦的事情。

  看著糜干離去的背影。

  宋義臉上憂色越來越濃。

  「上柱國啊上柱國,你可不要背叛大王啊!」

  與此同時,蘄縣城外的唐軍大營。

  唐國君臣也沒有閒著。

  按照陳平的計劃,太牢之宴不過是離間計的第一步。

  此計或許能讓宋義對劉邦生出猜疑,可想要再進一步卻是不夠的。

  對此陳平還有第二步計劃。

  「時間差不多了,大王可在暗中派人,攜帶書信前往東楚軍營,命其交給劉邦,嘿嘿.」

  當著吳廣和眾人的面。

  陳平再度露出了他招牌的露齒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