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吳廣在濟水大破項梁,又率軍南下入陳,速取苦縣,聲威響徹於四野。
陳地諸城為之震動,其中尤以一縣反應最為激烈,
陽夏縣,太康鄉。
有青年邁開兩腿奔跑在路上。
他一邊跑,一邊興奮高呼。
「大事!大事啊!」
有人推著獨輪車走在旁邊,見狀問道:「蔡旺,你叫什麼大事?」
「我剛才替婦翁送東西去鄉邑,結果你們猜我聽到了什麼?我聽那些鄉吏們說唐王大軍就要來了!」
「柘縣守將已經主動降了唐王,唐軍先鋒正在向咱們這邊進發!」
他的呼聲一道比一道響亮。
沿途黔首聽到這話,先是一愣,接著全都激動起來。
唐王是誰?
他們那位老鄉吳廣啊!
自從陳勝復立楚國,並封吳廣為假王后,整個太康鄉甚至是陽夏縣全都傳遍了吳廣的名字,無數人對其崇敬有加。
三千陽夏子弟追隨吳廣北上,更讓他成為了所有陽夏人關注的對象。
吳王率陽夏子弟平定燕趙!
吳王在漳水大敗秦軍二十萬!
吳王建國,要稱唐王了!
唐王率陽夏子弟滅亡了暴秦!
每一件大事傳回楚地,都能引起陽夏熱議,讓他們為之驕傲與崇拜。
『天下英雄,唯吾唐王也!」
「唐王,就是我陽夏人的驕傲!」
若論對吳廣的崇拜與熱忱,陽夏楚人遠超河北唐民。
聽聞吳廣滅秦的消息後,許多陽夏人都期盼著唐王能夠率軍歸來,哪知道等來的卻是浥池之盟,唐楚劃分天下,讓不少人心中失望。
唐王吳廣,好像忘記了他的家鄉。
而之後的唐楚交戰,則讓陽夏人再度生出了希望。
在吳廣和項氏之間,楚地其他城池可能會更傾向於支持項氏,但陽夏人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唐王要回來了!吾等快準備迎接唐王!」
聽聞這個消息的鄉人全都跟著激動起來,詢問蔡旺的那個農夫更是將獨輪車推的飛快,往自家裡間奔去。
蔡旺邊喊邊跑,很快就奔進了平安里。
里人大震,各種喧譁之聲不斷響起。
蔡旺則拐入里中一處宅邸。
「婦翁!婦翁!」
「聽到了,老夫還沒聾,你叫這麼大聲幹什麼!」
章伯從屋中走出來,對蔡旺罵道:「讓你去鄉里送個東西,怎回來的如此毛躁。早知你是這般性子,就不該讓你入贅我家。」
蔡旺被罵了一句,也不生氣,嘿嘿笑道:「婦翁,我剛才聽那些鄉吏說,唐王大軍已經從柘縣出發,正向陽夏行來。唐王要回我們太康了啊,說不定唐王會大大賞賜吾等!」
章伯愣在了原地。
他喃喃著。
「吳廣,要回來了。」
唐王大軍將抵達陽夏的消息迅速在全縣傳播。
陽夏大族羅氏,在當地頗有勢力,其子弟羅雲在唐國擔任九卿之一的大司農。
唐國右將軍岳成,曾是陽夏有名的輕俠少年。
光是這二人的名頭,就足以讓陽夏本地的豪族勢力和輕俠勢力向唐國效忠。
唐王陽夏人的身份,以及他帶走的三千陽夏子弟,更將整個陽夏的百姓綁上了唐國的戰車。
陽夏男子開始聚集在一起,並密謀起事,配合唐軍攻城,獻陽夏給唐王。
對於這一切,奉命鎮守陽夏的楚將趙嬰很清楚,
「郢都那邊傳來急令,讓我堅守陽夏,大王很快就會率軍前來支援。」
趙嬰看了看手中西楚王令,露出苦澀的笑容。
「可我守得住嗎?」
「我連一天都守不住啊!」
他手下有兩千人,是西楚布置在北邊諸城的最強防守力量。
可問題是這兩千人里有超過一半是從陽夏強征的青壯,真打起來這些人是會幫他趙嬰守城呢?還是主動去幫唐軍打開城門?
這還是只算了軍隊,沒有將城中豪族、輕俠和黔首算進去,要是這些人都一起造反,轉眼就能取下趙嬰的腦袋。
守是守不住的。
可逃跑嘛,項羽讓趙嬰堅守的命令都已經送到了,他敢率軍撤走,怕是回去就被砍了腦袋。
趙嬰嘆了聲,望向東邊。
「聽說王武那廝主動獻柘縣投降唐軍,不僅性命得保,還被升為了將軍。我手下人比他多,若是投降,唐王當不會虧待我吧?」
馬骨效應起到了作用。
當日下午,楚將趙嬰便宣布改旗易幟,主動攜陽夏城歸降唐國。
等到吳廣率大軍抵達陽夏時,所見到的是一片和樂景象。
陽夏百姓軍食壺漿,迎於道路。
「吾等恭迎大王!」
「大王好威武!」
「不愧是陽夏走出去的大英雄,我陽夏人的王!」
「大王萬年!」
吳廣立在戰車上,享受眾人歡呼。
戰車後方,除了羽林禁衛外,還有特意從各部集合起來的陽夏子弟,這些離家兩年的陽夏兒郎也都神情激動,紛紛向著周邊歡迎的人群打著招呼。
「是吾兒!那是吾兒啊!」
一個老婦人驚喜的叫起來,她發現某個威武的兵卒正是當年追隨唐王離去的兒子。
她伸著手跳起來:「狗旦,我是爾母!我是爾母啊!』
那兵卒聽到呼聲,側首一見,頓時淚如雨下,也揮著手大呼道:「母!
我是狗旦!我回來了!」
還有人認出了吳廣摩下的陽夏將領。
「那個唐王后面的將軍,你們看起來眼熟不?好像叫毋死是吧,聽說他可是太康首屈一指的壯士啊!」
「面那個?果真是威武雄壯!」
「這毋死我沒聽過,不過你們看另一個笑的開心的將軍。我認識他,這傢伙叫牛,他兩年前在市肆買肉還欠了我五個錢沒還!我記了整整兩年啊!」
「唐國將軍欠你五個錢?天啦,那你可賺大了啊。你現在去找他要,估計能還你五百錢!」
各種呼喊與議論聲不時出現,其熱鬧感人之氛圍超過了唐軍所有經過的城市。
這不是戰爭,而是一場榮耀的還鄉。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啊。」」
吳廣立在戰車上,享受著無數陽夏口音的歡呼,不由輕輕一嘆。
怪不得歷史上項羽在占領秦地,不願定都於關中,而是執意回楚地當王,並說下了類似的話。
當了王不回鄉炫耀一下,那這個王還有意思嗎?
除了陽夏人一路夾道歡迎外。
陽夏城外十里,兩千楚軍卸去了衣甲武器,跪在一起,由楚將趙嬰帶領,正式向唐國投降。
同時,陽夏諸大族、豪傑、三老長者以及眾多有身份的人物也都在旁側向吳廣跪拜高呼,以示迎接。
吳廣的目光掃到了人群中的一個白鬍子老頭。
他神色一動,在萬眾矚目中從戰車上走下來。
唐王下車,看上去是要說話做事了,很快全場聲音漸止。
吳廣走到那白鬍子老頭身前,笑道:「章伯,許久不見,身體可還健朗?」
章伯顫巍巍的抬頭。
只見眼前的君王一身戎裝,其鎧甲光芒閃亮,如同黃金所鑄,頭上的武冠華麗威嚴,身後更有數不清的兵卒追隨護衛。
就像是一尊神靈降臨。
「吳·---大王,小人身體還好,小人聽聞大王歸來,就和鄉人們全都前來拜見大王。縣中官長們聽聞我們是太康來的,都讓我們在這裡迎接。」
章伯因激動使說話略顯混亂,但吳廣明白他的意思。
吳廣抬頭,見到章伯周圍都是一群熟面孔,全是太康鄉各里閭的人,有一些還曾來他家裡請教過獨輪車的做法呢。
只是當年曾和他聊得熱火朝天的鄉人,此刻全都又激動又敬畏的看著吳廣,見唐王望來,甚至不敢對視,慌忙低頭。
兩年時光,身份與地位的差距,還有吳廣身後那些羽林禁衛帶來的威勢,都讓這些曾經和吳廣能談天說地大肆吹噓的人低下他們的腦袋。
沒人敢在這種場面胡亂開口。
包括阿牛的父母和毋死的母親,他們只敢偷著眼去瞧不遠處的兒子,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欣喜與激動。
吳廣笑了笑,收回目光,落到章伯身上,說道:「當年我與陳王在大澤鄉起事,官府擒我家眷,章伯曾助他們離去,此等恩情我一直記在心中。之前戰事未定,我怕秦軍復取陽夏,會有報復舉措,便沒有給章伯謝禮,今日歸來正好將此情一併相謝。文秀。」
「臣在。」
「賜章伯,金五十鎰,帛五百匹。』
「唯。」
吳廣提起當年章伯放走吳伯、文姬等人的恩情,並以重禮相謝。
周圍全是倒吸涼氣之聲。
「唐王也太大方了吧?」
「天啦,這老頭髮大財了!」
許多人羨慕嫉妒恨的望著那白髮老頭。
正常情況下,一鎰金能兌換一萬四千錢左右。
五十鎰金,那可就是差不多七十萬錢,這是許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數量。
還有五百匹帛,對普通人來說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一夜暴富的例子,就在眼前!
章伯和他身邊的女婿蔡旺也都嚇了一大跳。
「大—————大王,你給————給的———.太———太多了。」
章伯顫聲說著,這數字把他嚇到了。
「章伯救我家眷,些許金布罷了。」
吳廣哈哈笑著,又同章伯和其餘鄉人點了點頭,轉身向那降將趙嬰所在走去。
待吳廣一走,蔡旺便在章伯耳畔道:「婦翁,咱們發大財了啊!」
章伯側首,警了眼面前欣喜若狂的女婿。
他轉頭,又看向唐王的背影。
章伯的眼神有些恍惚。
兩年前,他可是想把女兒嫁給吳廣的。
若是婚姻成功了,他章伯豈不就成了唐王的婦翁?
一想到此處,章伯的臉上便滿是失落。
而對吳廣來說,他當眾用往日的恩情重賞章伯,除了是報答章伯放走兄、嫂的恩情外,還是在向家鄉人顯示唐王的大方和記念舊情。
此事一宣揚出去,對於吳廣的名聲,以及接下來唐軍在陽夏的立足都有巨大的好處。
吳廣賞賜了章伯,還代表他將要守住陽夏的心。
既然打回了陽夏,他就不會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