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項纏之哭

101看書

  陳縣。

  楚國稱之為郢都,是西楚政權的核心要地。

  這座城池正被陰雲所籠罩,各處官署皆瀰漫著極度壓抑的氛圍。

  左尹府中。

  項纏坐於上位,下方兩側各坐一員大將。

  「大王在魏地染疾,不幸身亡,令尹正率軍護送大王遺體南下。其身後尚有唐軍追逐,吾將率軍前往接應,鍾離將軍和季將軍當謹守城池,不得有失。」

  項纏開場就爆出一個大消息,將鍾離昧和季布二人驚得膛目結舌。

  項梁率十萬大軍出征,以其族弟項纏為左尹,主持後方政事,同時又配上鍾離昧和季布兩員大將輔佐兵事,鎮守陳郡,保持後方穩定。

  二將都知道最近局勢危急,西楚處於被四面圍攻的境地,但在他們看來項梁乃天下名將,手下又有數萬精兵,哪怕戰事失利,只需放棄魏國退守楚地便可,等拖到齊國出兵從後方攻襲唐國,形勢就還有逆轉的機會。

  哪知道大王竟然死了!

  「左尹所言,可真乎?」

  鍾離昧依舊不敢相信,起身顫聲詢問。

  項纏嘆了聲,點頭道:「此乃前線傳回的消息,不假。」

  季布聞言,哀聲道:「大王怎就拋下吾等去了啊。」

  鍾離昧也神色哀慟,嘆息不已。

  項纏眼中閃過一抹精芒。

  項梁身死的消息並非范增傳信,而是他兒子項睢的密信。

  他叫二將前來公布這個消息,乃是另有打算。

  項纏壓低聲音道:「大王走的匆忙,來不及定下嗣君人選,也未留下子嗣。我楚國現在形勢危急,不知兩位將軍對嗣君人選可有看法?」

  季布面露錯。

  不是說大王有好幾個妃嬪懷了身孕嗎?

  怎能說沒有留下子嗣。

  鍾離昧反應很快,他給了季布一個眼神,對項纏道:「嗣君人選,乃王族之事。吾等外姓將領不敢多言,一切依左尹及諸位項氏將軍決定。」

  季布跟著點頭附和。

  項纏眉頭皺了皺。

  他先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又用一種充滿誘惑的語氣道:「兩位將軍的本領我是知道的,留在郢都負責防務委實有些可惜。以後等我楚國形勢穩定下來,兩位將軍當為大將,居封侯之位,方可配二位之能也。」

  「不敢,不敢。」

  鍾離昧、季布二人忙拱手推辭,但神色皆有所動。

  又說了幾句關於接應范增的事情。

  二將都說願意率兵前去,但項纏拒絕了,他只讓二將好好鎮守城池,

  等到事情定下,鍾離昧和季布告辭離去。

  看著二人的背影,項纏嘴角微微揚起。

  「睢兒這主意不錯,我許他二人大將、封侯之位,到時候我如果要坐王位,此二人當會支持我的吧。再加上項佗、靈常、利幾等人已經許諾助我,

  我的支持者也算不少了。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范增那傢伙。」

  這幾日項纏在陳縣可沒閒著,一個接一個的拉攏楚國臣子,尋求支持。

  只是他想到項雕在信里說的范增態度,臉色又陰沉下來。

  「希望范增這老匹夫,能夠識相一些!」

  自項羽率軍接應,逼退唐國騎兵後,唐國不再將追擊西楚殘軍作為第一要務,開始分兵攻略魏地諸城池,同時南下速度大為減緩。

  范增等人鬆了一口氣,一路逃亡,總算是安全了。

  他們進入陳郡後,遇到了左尹項纏親自率兵前來接應。

  兩軍相遇於陳縣東北三十里外。

  「范公!」

  項纏一見范增,向他重重行了一禮,然後迫不及待的叫道:「范公,大王何在?」

  到了自家地盤,范增不可能隱瞞下去,嘆道:「大王在魏地染疾而亡......」

  「大王啊!」

  項纏慘叫聲十分尖厲,嚇了眾人一跳。

  項羽濃眉挑了挑,他這個族中叔父,表現的也太過誇張了吧。

  這還只是開始,待范增勸項纏節哀後,他又固執的要去親眼看一看項梁的儀容。

  范增為難道:「自大王去後,距今已有半月以上。這一路顛簸,加之氣候悶熱,大王面容怕是有些不好。左尹還是勿要—.—」」

  「范公所言謬矣!」

  項纏打斷范增的話,一臉「哀慟」道:「大王乃我兄長,我兩人自幼感情極深,可為相互之依託。大王此番北伐,命我鎮守後方,就是信任我的緣故。整個楚國中也只有我才能讓大王如此放心。今大王逢難於魏地,我豈可不見他一面!大王!吾兄啊!」

  項睢擠過來道:「大王病臥床榻時,我伺候在側,聽他多談及左尹名諱,有相托之意。大王肯定是想見左尹的。」

  旁側的范增、桓楚等人神色一變。

  項梁病倒在床榻時,確實是項睢請命伺候在旁,項梁有沒有提到過項纏的名字,並表示相托之意,他們沒在旁邊,還真不好反駁和否認。

  項纏聽聞,叫道:「這一來我更要去拜見大王了。」

  父子二人,一唱一和。

  項纏徑直往載著項梁的馬車行去,還未接近,他便臉色大變。

  臭!

  太臭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讓人慾吐的腐臭味。

  怪不得駕馬的車夫和周圍衛士都是一臉想死的表情。

  「該讓人放點鹹魚進去,壓住這味道的。」

  項纏暗暗吐槽。

  他咬著牙上前,揭開那馬車簾幕,見到裡面的項梁真容。

  「大王———大王呀!」

  項纏尖叫一聲,往後急退兩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其神色之哀慟,哭聲之尖銳,讓不知情的人看在眼中,還以為項纏是項梁的兒子呢。

  范增在旁面露冷笑。

  項纏的心思,他很清楚。

  范增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項羽,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讓項羽不要管。

  其餘桓楚、英布、周殷、項冠、項莊等將領也都在旁看著這一幕,神色各有所異。

  而項纏哭完後,又對項睢呵斥道:「大王最為信重我父子二人,病臥時你在旁服侍,如今怎能夠置身事外,你當為大王駕車才是!」

  「啊?」

  項雕大驚失色,沒想到老父會給自己安排這種任務。

  但見項纏神色嚴肅,項睢不敢拒絕,只能苦著臉走上項梁所在的馬車,

  一臉扭曲的承擔為項梁駕車的重任。

  項纏見狀才滿意的點點頭,快步離開「臭味範圍」

  他走到范增身側,搖頭道:「我項氏的這些小兒輩也是真不懂事,大王既是君主,又是我項氏的族長,這一路歸去,正該由他們駕車才是,真是不懂規矩,毫無禮儀孝敬之心啊。」

  項纏說著,目光掃過周圍的項羽、項冠等人,話中貶低之意,眾人都聽得出來。

  但他以項氏長輩的身份來教訓小輩,別人還真不好說什麼。

  范增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了兩句。

  項冠和項莊忙躬身請罪。

  項羽則是面無表情的應了句:「叔父說的是。」

  轉而他大踏步往馬車方向走去,到項雕旁側立定。

  「下來,我乃大王親侄,車由我來駕。」

  項羽冷冷開口。

  項睢想要辯駁,可被項羽那雙重瞳一掃,心裡便生出懼意。

  加上這位置距離項梁太近了,那股味道讓項睢難以招架,他把手中繩一扔,匆忙下車。

  項羽踏上駕駛位,不管臭味如何入鼻,皆面色如常。

  這場景讓不遠處的項纏氣了個夠嗆。

  本想讓兒子給項梁駕車回陳郡,掙一個名聲,哪知項雕這麼不中用,被項羽一句話就給弄下了車。

  『孺子無能,還是得我來爭這個王位啊。」

  項纏心中暗道一聲,他見項羽已經端坐馬車上,也不再多言,與范增一邊說話套著近乎,一邊護送車隊回到陳縣。

  楚國高層知道了西楚王項梁死於魏地的消息,紛紛大哭不已,出城迎接大王屍身。

  陳縣民間,同樣是一片哀慟。

  項梁率兵北上攻打魏國,他手下的軍隊裡就有不少是來自陳縣的楚人。

  結果十萬大軍北上,加上項羽手下的那些人,最後能活著回來的卻只有一萬多人。

  許多陳縣楚人失去了父親、丈夫和兒子,哭的那叫一個傷心欲絕。

  不僅是民間,在陳縣的楚國王宮中,哭聲更是連綿不絕。

  「大王!」

  「大王你這一去,我該怎麼辦啊!」

  「我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那些懷了身孕的嬪妃,此刻最為惶恐不安,一個個哭的如同淚人,甚至還有因產期接近,被這消息一刺激出現早產的情況。

  這些女子,大概是陳縣所有人中真正為項梁之死感到悲傷的人。

  項梁這位西楚王死去了,她們又將迎來什麼樣的未來?

  入主楚宮的新王又將如何處置她們?

  在安置好項梁屍身,眾人為他哀哭一夜後,

  到了第二日,在楚國上層拜完項梁遺體後,在靈堂上新王之事就被公開提了出來。

  項纏向已經投靠了自己的靈常使了個眼色。

  靈常擔任楚國司敗之職,負責國家的刑罰獄訟,算是楚國高層。

  他收到項纏信號,會意點頭,當著整個楚國上層的面,拉開了楚王之爭的序幕。

  「一國不可無君,一族不可無主。今我楚國受吳廣與熊氏的威脅,國家動盪,有傾覆之危。大王如今不在了,吾等當立新王嗣位,以振我國威!」

101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