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形勢瞬息萬變。
東西二楚之戰,在一開始是東楚占據了極大優勢。
樊會甚至快打崩了項冠的防線。
全靠著項羽那句「後退即斬」的威脅,才讓項冠苦苦支撐下來。
哪知道項羽出陣,整個戰場形勢隨之逆轉。
「我軍敗了!」
「上柱國已跑!」
周勃、曹參摩下的東楚徵召兵最先出現崩潰的架勢。
對面周蘭、蒲武並非庸人。
「項將軍威武,我軍已斬殺劉季!」
「沖啊!」
二將趁機掩兵而上,打得東楚陣線搖搖欲墜。
曹參、周勃奮力指揮,激勵兵卒,才勉強維持住不敗的局勢。
可這時,項羽沒有死命去追劉邦,他派了一支騎兵繼續追擊,自己則帶精銳又從後方殺向東楚軍陣。
主將逃跑,友軍戰敗,敵軍從後方發動猛攻。
任憑曹參、周勃等將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堅持下去,東楚軍陣徹底被打崩了。
周、曹二將一敗,原本離勝利只差一步的樊會就只能哀嘆了。
「可惡,季兄怎麼連這點時間都撐不了。再給我一些時間,我就能砍了項冠的狗頭!」
樊不甘心的罵了幾句。
現在形勢不對,他只能選擇率軍撤退,要不然等會兒他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樊會一撤,這場大戰的結局便被徹底定了下來,再無任何翻轉的餘地。
東楚軍四散潰逃,西楚軍在後追殺,將一場陣戰變成了一場追逐戰。
「抓住劉季了!」
「吾等抓住劉季了!」
「紅袍長髯,就是他!」
「千金!」
「吾等的千金有了!」
戰鬥落幕時,前去追擊劉季的騎兵帶回來了一個大好消息。
「什麼,抓住劉季了?」
項羽大喜。
「把劉季給我帶上來!」
項羽冷冷一笑,已經在想等會兒該如何羞辱劉季這個亂臣賊子。
哪知道等追擊的騎兵將劉季押上來的時候,項羽的臉色驟然陰沉起來。
「將軍,吾等親眼見此人丟棄紅袍,他又生了一臉長髯,周圍還有兵卒保護,必是劉季。可擒獲後,他還狡辯說他不是,真是可笑。」
追擊的騎兵隊長詳細描述他擒獲劉季時的場景,並開始幻想拿到千金賞賜後該和袍澤怎麼分。
然而項羽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臉色大變,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盧綰,你和劉季倒是好交情,居然甘願以身代替,假冒劉季啊。」
項羽一雙重瞳冷意四射。
他和劉季互為義兄弟,對方什麼樣子他自然清楚,一眼就認出眼前的大鬍子男人乃是劉季至交兄弟盧綰。
盧縮想到自己被捉的經過,苦澀的笑了笑,轉而又咬牙道:「項羽你少廢話了,今日被你捉了,算我倒霉。」
項羽眯著眼,打量著眼前的俘虜,思索該如何處置。
此時周蘭、蒲武等將聽聞活捉了劉季,便前來查看,沒想到竟是抓錯了八蒲武建議道:「將軍,這盧縮乃是劉季至交好友,二人視若兄弟,若能讓盧綰歸降,日後可用來對付劉季攪亂其軍心,這對我軍大有好處啊。」
項羽也知道盧綰和劉季關係很近,是個可以用來打擊劉季的人物,便耐著性子道:「盧綰,你若降我,便免你一死。」
「免死?」
盧縮一愜,然後想到他與劉季五十年的感情,想到他尚在豐邑的父母妻兒。
他喉嚨滾動,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大笑道:「項羽小兒,想要乃公降你可以,你現在就當眾把乃公這口唾沫舔乾淨了,乃公就歸降於你,你看如何?」
項羽勃然大怒:「豎子竟敢辱我!」
歷史上項羽擒住漢將周苛後,招降不成反被其譏諷,怒而將周苛烹殺。
如今他被盧綰當眾羞辱,這口惡氣如何能忍。
項羽大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給我拉下去烹了!」
蒲武、周蘭等人本覺得盧綰這種級別的人物殺了可惜,但見項羽暴怒,
而且盧縮這行為確實活該,殺了也不冤,便不再多言。
「項羽,你敢殺我,你必不得好死———
盧縮大罵著被項羽親衛拖了下去。
殺了盧縮,項羽心裡才舒坦了一下。
他又帶眾將走到夕陽晚照下的戰場,
西楚兵卒正在清點人數,收繳裝備,同時給未死的東楚兵補刀。
項羽打量著遠處劉邦逃掉的方向,大笑道:「劉季,你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今日我敗你一場,殺你摩下盧縮、曹無傷。下一次相見,就是砍你腦袋的時候了!」
一番暢快大笑。
項羽又用一種渴望表揚的目光望向了西北方向。
那裡是魏地所在。
「我今日大敗劉季,解郢都之危,叔父知道後,一定會大為高興的吧。」
「叔父,我沒有讓你失望。」
「來人,將此戰捷報送到濟水,交給大王!讓大王高興高興!」
「項羽,你個天殺的狗東西,乃公和你不死不休!」
劉邦滿懷恨意的聲音沖天而起。
他雙目赤紅,當著摩下諸將之面大罵項羽,絲毫不在乎形象,各種難聽的話不斷噴涌而出。
縣南郊的那一場大戰後,劉邦帶人一路逃竄,在收攏殘軍的同時,一直退到了泗水郡最東邊的徐縣附近。
劉邦一清點戰後人數,結果他帶出去的三萬大軍,最後只剩了九千左右不是說項羽一戰殺了他兩萬多人,而是除了死傷外,還有許多人或是被俘虜,或是趁亂往其他方向逃了,沒有前來同劉邦匯合。
總之他手下戰力銳減三分之二,同時剩下的殘兵也都被項羽打怕了,兵無戰心,要是項羽一路追過來,怕是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而對劉邦來說,損失兩萬人其實都能接受。
真正讓他心痛的乃是盧綰和曹無傷的損失。
「自我起兵以來,無傷追隨我南征北戰,從無怨言,乃是滿腹的忠心。
沒想到他今日竟為項羽所殺,真是讓我心中哀慟啊!」
『無傷,無傷,吾之忠良將也。」
劉邦當著眾人之面,聲淚俱下,痛惜曹無傷的戰死。
眾人也跟著劉邦感傷,都說些曹無傷的好話。
在曹無傷之後,劉邦提到另一個名字時,則是咬牙切齒了。
「阿縮,沒想到你竟會在撤離時落到後面,還被項羽手下擒住,遭此賊殘害。」
「阿縮啊,我的阿縮啊!項羽竟敢殺你,我必定會為你報仇,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劉邦聲音里滿是怨恨,若是眼神和語言能夠殺人,項羽恐怕早已被他殺了幾百次。
逃到徐縣後不久,就有消息自西邊傳過來,
說是盧縮被擒後,項羽招降不成,便怒而將其烹殺。
盧綰,這個與他親如兄弟的男人,這個劉邦在軍中最為信任的男人,就這樣被項羽殺了。
劉邦對於項羽之恨,已可用不死不休來形容了,
兩者之間,再無任何緩和的餘地。
只是劉邦想要為盧綰和曹無傷報仇,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可能,不僅是劉邦兵力不足,還有項羽手下那種裝備了新鞍具,可以大舉沖陣的騎兵也非劉邦能夠抵擋。
「陸生,我悔不聽你之言啊。你說我現在打了敗仗,下一步又該如何是好?項羽贏了我一場,他下一步怕是要繼續打過來追殺我了吧?」
劉邦找來戰前勸自已穩妥行事的陸賈,態度誠懇的向他道了歉,又眼巴巴的望著對方。
陸賈本來對劉邦不聽自己的話而感到不滿,心中有些譏諷,可沒想到這位東楚上柱國竟然能在戰敗後親自向自己道歉,還虛心詢問。
這樣的姿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劉邦那謙恭的態度更是讓陸賈心裡舒服。
他略一思索,道:「上柱國勿要憂慮,以賈之見。項羽之所以東擊上柱國,乃是因為我軍屢次擊敗項冠,威脅到了陳縣,項羽需率兵前來解圍。」
「現在項羽擊敗上柱國,已解除了陳縣的危機,他不會再繼續進攻。因為相比東西兩處戰場,北邊的魏地才是項氏需要用力的地方,唐國才是項氏的大敵。」
「現在睢陽告急,一旦彼處有失,則項梁後路不保。故而項羽接下來應該會北上前往支援碭郡。所以上柱國無需慌亂,可在此收攏兵卒的時候,聯繫豐沛的呂將軍等人,然後勿要再西進陳縣以免刺激到項氏,後續先慢慢拿下這邊緣的城池,北上取彭城等地,與豐沛連為一線,同時等待濟水之戰決出勝負。」
陸賈侃侃而談,為劉邦分析出眼前的形勢,判斷項羽不會趁機追擊,後續應該會北上救援碭郡。
這讓劉邦大鬆了一口氣。
只要項羽能給他喘氣的機會就可以了,他老劉還有能捲土重來的一天。
「陸生所言有理,以後我聽你的,咱們先收一收兵,等項羽走了,再北上去拿彭城,不去打陳縣了。」
有了縣大敗,劉邦一改之前洗腳時的趾高氣昂,變得從諫如流,將陸賈奉為謀主,認真聽取其建議。
同時他對項氏一族的恨意,因盧縮和曹無傷的死變得越發濃烈起來。
「我現在打不過項羽,那就只能看唐王那邊了。」
劉邦想到了當初論池之會上,那個稱他為英雄,請他上座的君王。
他望著魏地方向,低語著。
「唐王,你一定要贏啊!」
「幫我狠狠教訓這幫項氏的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