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今晚的藥加的蜜水夠多,定然不苦的。」
「大王,你要為了身體著想,為了我楚國的大局著想啊。」
「大王,快喝藥吧。」
項莊端著加了蜜水的湯藥站在案前,苦口婆心的勸諫著。
這一刻,仿佛他這個年輕人才是叔父,眼前低著腦袋看地圖的項梁是個需要被哄著餵藥的小子。
項梁抬頭,看著項莊手中的湯藥,感覺胃開始抽搐起來。
他抗拒喝藥。
不是苦不苦的問題,而是他喝了一段時間的藥後,現在是看到就想吐。
可項莊說的話也有道理。
軍陣之上,身體為重。
他還需要帶領西楚擊敗唐國呢。
項梁從項莊手中接過藥碗。
他腦中思緒轉動,開始尋一些開心事來轉移主意力,能讓他順利將這碗湯藥一飲而盡。
第一個想到的,自然還是項羽的長平大勝。
項梁嘴角勾起笑容。
他喝藥的同時,思維也開始發散起來。
「羽兒雖然為人急躁了些,可帶兵打仗的能力是沒話說的,項氏諸子弟中,就他最為出色。被司馬印擊敗後,我看他在做事上也改了許多,若是有人在旁輔佐,他定能挑起大任。不穀尚無嗣子,萬一不幸—」」
想到此處,項梁感覺口中藥湯有些發苦。
轉而他又放下碗,搖了搖頭。
「還沒到那種地步,羽兒大勝,解了郢都西面之圍,現在的局勢並非不能反轉。」
就在項梁自我安慰時,帳外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短兵在帳門處稟奏:「大王,雕陽曹將軍處派來使者,言有緊急軍情稟報大王。」
曹咎。
緊急軍情。
項梁一愜,轉而臉色驟冷。
這種時候派人來見,能有什麼事情?
「讓使者進來。」
項梁聲音略微一頓,又道:「再請范公過來。」
沒過多久,使者便跪倒在項梁面前,哭著稟奏道:「大王,唐將岳成暗施詭計,明攻蒙縣,實則於道中理伏擊敗了我軍,並趁勢奪取蒙縣,截斷北上大道。曹、項二將軍收兵把守睢陽,已無北上進攻唐軍之力——-..」
范增剛從帳外進來,就聽到這句話,身子不由晃了晃。
他怒聲道:「項聲竟然中了唐軍的埋伏,連蒙縣都給丟了。那英布呢!
曹咎和項聲無能,英布怎麼不帶兵打過去!」
使者忙道:「令尹,英布將軍一直沒有率兵趕來,我軍在睢陽的兵力不足,導致蒙縣駐軍不多,否則不至於被唐軍拿下。」
「英布豎子,誤我楚國大事啊!如此緊急的軍情,他怎麼能遲到的!可惡,可惡啊!」
范增氣的吹鬍子瞪眼,頗為暴怒。
罵完後,他馬上擔憂的往主座看去,生怕項梁文被這消息氣到。
項梁果然是面色漲紅,胸口起伏,雙手也握成了拳頭。
但沒有像之前兩次一樣倒地。
曹咎深夜派人傳使,並說有緊急軍情。
這不尋常的事情,讓項梁有了一絲心理準備,所以他雖然憤怒加氣惱,
但沒達到再度暈厥的地步。
「下去吧。」
他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
使者不敢多言,連忙行禮下去。
待到帳中只剩項梁和范增二人後,項梁猛然站起來,將案上的藥碗狠狠砸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守在門口的項莊不由探頭一看,見陶碗已在地上裂開,尚未喝完的藥水撒了一地,他暗暗嘆息一聲。
大王,又沒把藥喝完,這身體什麼時候才能好呀。
『范公,英布沒有及時趕到睢陽,現在曹咎、項聲被唐軍擊敗,我軍糧道被其截斷,岳成更是能隨時揮兵北上,從南方擊我,此濟水之地已不可留。」
項梁咬牙切齒說出了這番話。
他大軍占據魏都定陶,現在又是秋收時節,如果真想繼續呆下去,糧食還是能再撐上一段時間的。只是到了這種地步,留在此處不過是徒增危險,
南邊碭郡大道一失,楚軍已身處險境。
而以項梁對吳廣的認識,這個陰險的唐王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打擊楚軍土氣的機會,在收到南邊的消息後,就一定會派人拿著喇叭在楚營外大舉宣揚。
一旦消息傳開,楚軍士氣必定大跌,到時候唐軍抓住機會一進攻,那可就全完了。
范增也明白撤軍的必要性,他上前走到案邊,看著鋪開的地圖,皺眉道:「大王,我軍撤退,是往南擊破岳成,走睢陽匯合項聲、曹咎?還是往東撤到昌邑?」
走南邊最近,但有岳成擋在中間。
走東邊則要繞遠路,而英布沒有支援雕陽,也不知道那裡的情況如何。
項梁沒有猶豫,低語道:「去東邊,唐將岳成有些本事,若是被其擋住,就很有可能被吳廣追殺,反遭受夾擊。」
戰爭打到現在,項梁對於唐軍的將領已經沒了輕視之心,他不敢賭自己能擊敗攔路的岳成。
確定好撤退的方向。
范增又道:「大王,我軍若撤退,那軍中的數千魏人該如何處置?」
楚軍營中還有許多魏人作為勞動力,足有數千之多。
這種將要撤軍的關頭,他們可沒有時間進行屠殺。
「魏人因魏咎之死,心中生怨,若是全部放了,這些魏人恐怕會被吳廣借魏豹之手收編,屆時就都是我軍的敵人了,先將他們帶上,若是遇到唐軍追擊,就命人押著這些魏人進行抵抗,用他們的性命或許能多爭取到一些時間。」
項梁眼中閃過一抹寒芒。
魏人,可以當做消耗性的炮灰使用。
他又對范增道:「范公,你且去召集諸將,不穀將同他們商議撤離之事。最好是連夜行動,明日一早在唐軍反應過來前就離開。」
要撤,那就要抓緊時間撤。
「唯。」
范增應下,又看了一眼項梁,見其神色已恢復如此,這才轉身離去。
片刻後,帳中就只剩下項梁一人。
他原本強撐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雙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好在項梁以雙手支撐著案幾,勉強維持住了平衡。
「咳咳—」
項梁感覺喉嚨發癢,忍不住咳了幾聲。
案上,多了幾點殷紅色的液體。
項梁愣愣的看著染血的案幾,眼神有些恍惚。
翌日清晨。
楚軍經過一夜緊急調動,在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開始了往東方撤離西楚王項梁率精銳軍隊在前。
桓楚、項睢、項襄、周殷等將率軍居中。
其餘朱雞石、余樊君、丁疾等外姓將領則押送著魏人們走在後方。
從這樣的安排也能看出項梁對項氏子弟的偏愛。
吳廣探察到楚軍撤離的事情後,必定會進行追擊,那楚軍斷後的將領多半是凶多吉少。
這種任務,項梁交給了朱雞石等外姓將領,把他們視作如魏人一般的炮灰。
因為南邊蒙縣被攻下的消息,只有楚軍上層將領知道,中下層兵卒只知道今日大王將要率兵東去,具體緣由那是不清楚的。
故而士兵們一邊行動,一邊在暗中猜測。
楚軍士卒尚且不清楚,被他們押送的數千魏人青壯就更不清楚,紛紛猜測這是什麼情況。
「定然是楚軍在其他方向敗了,項梁想要逃跑。」
灌嬰雙眼猛然放出光芒。
他是個有見識的,從最近的蛛絲馬跡中能隱約猜到一些東西。
楚軍現在開始撤退,或許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一個復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