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之王。
分楚為東西二國?
吳廣這話一出來,帳中人聲皆止,唯有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楚營諸將方面,一個個瞪大了眼晴。
楚國幅員萬里,橫貫東西,為天下之大國。
然則楚國之大,實際上是八百年裡陸續吞併天下諸國而得來的疆土。
楚先後滅群舒、英、六、隨、蔣、蕭、許等數十個小國,又兼併越、
陳、蔡、魯等大國,還吞併了南邊大量濮、越等少數民族的地盤。其碩大的版圖就是由這些曾經的國家和異族領土所拼接,這使得楚國各地區之間的文化風俗,人民習性大為不同。
一般來說淮泗之地、陳蔡舊土為西楚。
東海、吳越為東楚。
南邊的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等地則為南楚。
此三楚是按照地域劃分,由來已久,其各地間的情形大不相同,本身就有著極大的差異。
吳廣現在提出裂楚為東、西兩國的說法問題不大,楚人內部早就有所區別劃分,基本都能接受這種提議。
真正讓人驚訝的是吳廣提出的地盤劃分。
以彭城為界線進行東西分割。
楚懷王居東楚,那他的土地就只有彭城以東的一小半泗水郡、東海郡,
會稽郡和郡,差不多三個半的郡縣。
項梁居西楚,實際上還包括了原地域上南楚之地,簡單計算一下,他至少有大半個泗水郡,加薛郡、陳郡、南陽郡、南郡、長沙郡、九江郡、廬江郡、衡山郡、黔中郡。
若是再加上他們控制在手中的大半個碭郡。
項梁名義上的地盤差不多有十個郡,
這還是沒算被楚軍實際控制的韓國穎川、三川兩郡。
吳廣的劃分方式,怎麼看都是項梁占了大便宜,而且其魔下的土地也是原楚國的真正核心領土,包括了江陵、壽春、陳縣等楚國故都。
反倒是楚懷王名為楚王,實際上他被劃分的東楚地盤是昔日的吳越故土。
說是東楚王,還不如稱作吳越王實在。
項梁眯著眼,注視著唐王。
吳廣滿臉微笑,看上去充滿善意。
「唐王這麼實誠?」
說實話,項梁心裡對這個劃分算是比較滿意的。
他做了王,那肯定就要有王號,要有地盤。
他是楚人,勢力也是紮根於楚地,統治稱王的地盤在楚地是最好。
而這個東西他不好自己出面來爭。
楚懷王是項梁名義上的君王。
項梁要是主動提出來,占多了地盤,難免被人說是苛責君主,以下欺上,對名聲不利。
可如果項梁少而楚懷王多,項梁心裡肯定也不舒服的,畢竟這楚地基本都是他打下來的,楚懷王一個被擁立的傀儡,憑什麼比他多?
項梁不是項羽,他對名聲大義方面還是比較看重的,會顧慮做事情的後果,不到必要時刻,他不會貿然掀桌子去和楚懷王翻臉。
這件事由唐王吳廣這個外國君主來出面建議是最好的,而且唐王的劃分也確實公允。
可滿意歸滿意,作為政治家是絕對不能將心情表露出來的,而且項梁也能猜到吳廣如此主動劃分的原因。
主動提議項梁稱王於西楚,那他吳廣豈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占領剩餘秦土?
項梁轉頭看向范增。
范增點點頭。
他起身向著吳廣一拱手,大聲道:「吾主乃楚之名將,數破秦軍於此,
收復荊土萬里,王楚之事理所應當。而唐王如此劃分,是否忘記了唐軍能入關中,乃是因吾主與秦軍在此麋戰,拖住了章邯之軍,否則豈有大王入關之事?按理來講,關中就該有我楚國的一半!」
「不若大王裂關中之地而分,渭水以北為唐,渭水以南為楚,如此方才顯得公平,也能得天下之讚譽。」
范增之語落下,整個帳中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就連一直埋著腦袋喝酒,打定主意不再冒頭的劉季,也不由抬頭看了眼范增。
「老東西好大的膽子,居然要唐王分關中之地,就不怕唐王當場發怒嗎?
,
吳廣心中確實有怒氣浮現。
項梁和范增有些過分了啊。
他主動提議項梁稱王,並幫其劃分地盤,將名義上和程序上的難題幫他們解決了。按理說投桃報李,項梁也該主動放棄對關中。
結果范增還敢當眾提議分關中之地,這真是貪得無厭。
不過此事是范增開的口,而非項梁主動說出來,多半是對方的一個試探,看看還能不能再爭取一些利益。
吳廣可以當場義正言辭的拒絕,表露自己的強硬態度。
可項梁不下場,而是由范增這老頭來說,吳廣要是親自下場與范增說話,未免失了身份。
唐國之大,豈無英才?
他微微側首,看向一旁的前徹。
徹會意,不過他沒有起來和范增打嘴仗。
對付這種倚老賣老的老傢伙,還是其他人更適合。
前徹向不遠處的葛嬰看去,使了個眼神。
老葛,該你上場了。
葛嬰早就怒氣難耐,得了徹的暗示,他一巴掌拍在案上,站起來大罵道:「我葛嬰跟著唐王打天下,行於楚地、河北、關中,所見之人無數,但從未見過如爾等一般厚顏無恥之人!」
「你項氏在南邊和秦軍交戰,我唐國難道就沒有嗎?我家大王漳水一戰擊敗秦軍二十萬,又連敗司馬欣、董,在大河擊破秦國中尉軍,在洛水斬殺秦將王離,一路打過來,幹掉的秦軍也有幾十萬上百萬,哪一點比你們差!」
「關中之地,乃是我家大王和我們唐國幾百萬將士打下來的!誰打下來就是誰的,要是有人敢不要臉來搶,那就得先問問吾等答不答應!」
葛嬰嗓門巨大,一番怒吼,震得帳中諸人耳朵嗡嗡發顫,
前徹一臉驚訝望過來。
好傢夥,他這個縱橫策士對外出使時吹噓都只敢說大軍五十萬,持戟百萬之類的話,這葛嬰張嘴就是幾百萬大軍,竟然比他還能吹。
此時,隨著葛嬰開口斥責。
韓廣、臧荼等唐國武將紛紛拍著案幾站起來,怒聲道:「葛將軍說得沒錯,若想要關中,就得問問吾等手中之劍!」
「吾劍也未嘗不利!」
項羽見諸唐將出言威脅,小暴脾氣一下就控制不住,當場拔劍。
龍且、桓楚見狀,也都拍案而起。
他們一做出危險動作。
侍立在側的毋死,兩步就邁到吳廣身前。
他持戟而立,雙目怒睜道:「吾主面前動刀兵,該殺殺殺!」
其身形魁梧,這一動便給帳中諸人投下一片陰影,而那鯨面獰的表情,更是將不遠處的項梁嚇了一跳。
這莽漢子要是突然衝過來給他一戟,怕不是當場將他砍成兩半。
而且隨著毋死一動,帳外立刻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轉頭一看,便可見到門口已被大量唐軍持戟衛士包圍,其中有材士張弩開弓,正對帳中楚將。
論池之會,劍拔弩張,隨時有當場廝殺的可能。
韓王成、魏豹等他國之人嚇得面色慘白,生怕唐楚兩國真控制不住打起來,自己被他們誤傷了。
劉季咽了口唾沫,悄悄挪動著腳往後退了兩步。
「此皆乃誤會也,范公之言有欠考慮,非吾之意,唐王還請見諒。」
項梁見事態不對勁,忙出聲向吳廣表示歉意,又轉頭看向項羽等人,斥道:「爾等速速收劍。此乃兩國議事,本是為會盟而來,怎能擅動刀兵,傷了我唐楚兩國間的和氣就不好了。羽兒,坐下!」
項羽眯著眼,打量了護在吳廣身前的面壯漢一眼,眼中閃過忌憚之意他有殺死這面壯漢的把握。
可對方身材太雄壯了,這種人力大無窮且生命力很頑強,如果項羽不能一擊必殺,被這壯漢反手一戟敲在身上,項羽自己也是受不了的,帳中狹窄,很難躲避對方的攻擊,硬拼的話風險太大了。
而且帳中多唐將,帳外還有弓弩相對,對楚將十分不利。
項羽最終還是冷哼著將劍入鞘,重新坐了下去。
旁邊的龍且、桓楚見狀也都跟著坐下。
項梁止住侄兒和親信,又向范增使了個眼色。
范增心中已快要氣炸了,可此刻也知道形勢由不得自己,他對著吳廣拱了拱手,低頭道:「剛才是老夫失言,還請唐王見諒。」
見項梁和范增主動退讓並道歉,吳廣笑了笑。
他先讓毋死退到旁邊去,又轉頭對葛嬰等人道:「些許小事,怎得如此激動,還不坐下。」
「唯。」
唐王開口,葛嬰等人狠狠的瞪了對面楚將一眼,這才氣鼓鼓的坐下。
帳外的唐軍衛士也都放下弩弓,退往四周。
到此,這場劍拔弩張的危機才算解除。
韓王成、魏豹、劉季等人皆鬆了口氣。
剛才真是嚇死了。
帳中氛圍稍微寬鬆了些。
吳廣舉杯飲了一口,目光從范增和項梁臉上掃過,他對這二人的想法很清楚。
范增出言試探。
吳廣若是顯露出退讓的意思,那楚軍就能爭取關中之地。
吳廣要是反應激烈,那項梁也可出面制止范增,將責任推到他的身上。
不管怎麼樣都有後路可退,不會將關係鬧得太僵。
現在的情況的就是如此。
可在吳廣眼中,我為你們解決了稱王劃分地盤的難題,不感激就算了,
還敢和我玩這種心機,真是太給臉了。
見吳廣好說話,便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真是讓人反感。
「要是真惹惱了寡人,就把你們通通殺光!殺殺殺!」
吳廣氣憤之下,心中不免有惡意滋生。
他眯著眼打量帳中的那一張張臉。
項梁、項羽、劉季、范增、龍且、桓楚、英布、張良—-」
一口氣全殺了,再趁機突襲論池不遠處的兩萬楚軍,將其擊破後一路攻至新安,把彼處的楚軍主力盡數殲滅,順勢全取楚地——·—·
真是一個讓人心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