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陽離函谷關太近了,相距只有十餘里。
且兩地之間是秦國最重要的交通幹道,三川東海道。
秦軍每次東出都是走的這條道,其地平坦寬闊,最宜行軍運輸。
這麼近的距離與平坦宜行的道路,可以讓周章攻打函谷時占盡優勢。
而當秦軍自函谷東出,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壓過來的時候,留給楚軍的時間也不會有多少。
天光微明,朝霞剛在遠方露出些許面貌。
周章、武臣等楚將便被緊急軍情驚動。
「秦軍來了!」
「非常多,數都數不清!」
奔回來的斥候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滿是恐懼,
眾將臉色驟變。
「這怎麼可能,秦軍兩個月都沒有動靜,怎麼就突然出來了?關中的秦軍不該等王離軍南下嗎?」武臣喃喃自語,他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被吳王說中了。」
周章則嘆了一聲,心中有些悔恨沒有多做防備。
不過他好歹聽了一點吳廣的話,派了斥候在函谷關日夜巡視,在發現情況不對後斥候就立刻飛馳回報,給了楚軍一定的反應時間。
周章行動不慢,馬上傳令魔下各部在城外列陣迎敵,
曹陽是個小城邑,防禦能力不太行,城裡容不下十多萬大軍。
楚軍都是在城外的平地上紮營布壘,綿延數里之長。
接到周章將令以及聽聞秦軍出關來襲的消息,一些兵卒在將吏的指揮下準備列陣。
也有許多人慌了神,特別是一些經歷過戲水之戰的兵卒,聽到秦軍來襲這幾個字,像是喚起了那段可怕的記憶,雙腿都在打顫,哪來的什麼戰意。
十多萬大軍想要集結並不容易,需要的時間很長。
周章這支軍隊的執行能力也說不上多好。
當秦軍先鋒抵達時,曹陽城外人聲鼎沸,楚軍也就前面方人列好了陣勢,後方的營壘兵卒尚處於混亂中。
「兩個月不見,依舊是群土雞瓦狗。」
章邯立於戰車上,眺望曹陽城下的景象,眼中漠然一片,仿佛在看著十幾萬死人。
他在昨天就率軍抵達了函谷關,先是讓士卒在關內飽餐一頓,休息好精神後,才於半夜出關,為的就是給叛軍來一場「清晨驚喜」。
叛軍派遣在關外日夜巡視的斥候出乎了章邯的預料,但影響不大,提前告知的這一點時間不足以讓十多萬大軍做好迎敵的準備。
現在就是他一舉建功的時候了。
「揚武破敵,就在此時!」
章邯高聲開口,下達了進攻軍令。
「出擊!」
隨軍戰鼓敲響,在軍令傳達後,便有隆隆震雷之音響起。
那是數以百計的戰車奔馳的聲音。
馬蹄飛奔,帶著可怕的力量向著前方的楚軍戰陣衝去。
數不清的身著黑甲的秦卒各持矛戟劍盾,緊隨在戰車後方。
在步卒兩翼,還有上千騎兵奔馳。
車、騎、步協同作戰。
經過兩月的訓練,位於前鋒的又都是章邯精挑細選的銳卒,其一發動攻勢便如雷霆落下,以無比恐怖的氣勢直撲周章的軍隊。
楚軍士卒大多在睡夢中被叫醒,倉皇列陣本無戰心,此時又眼見秦軍威勢如此兇猛,許多人早已嚇得面如土色。
有人想要吞口水,卻擠不出一點。
有人想要轉身逃走,又發現後方袍澤在驚恐中已將矛戟對準了自己。
持弩弓的楚卒在將吏的命令下對著衝來的秦軍射了一波箭矢。
射翻了一輛車,倒了二三十人。
然後便是連續不斷的撞擊聲響起。
轟隆!
秦軍戰車以一往無前的威勢沖入楚軍陣列,將其陣型瞬間撕裂,打開了一個個破口。
緊接著戰車後方跟隨的黑甲步卒迅速撲了上去,順著撕開的口子,大肆殺戮。
血肉翻飛,殘肢拋灑。
人馬相撞發出的撞擊與慘叫的聲音,廝殺時發出的怒吼與哀豪聲交錯呼應。
只擋了片刻,楚軍的陣線就開始了崩潰。
本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周章的訓練下稍微有了些進步,對付一般的郡縣守卒能夠占據上風。可面對章邯率領的關中秦軍時,就顯得不夠看了。
更別說這是一場精心準備的突襲戰!
以有備打無備,以精銳之卒突擊倉促列陣的雜兵。
不管是戰鬥力還是士氣都不是一個層級。
轉瞬間,秦楚兩軍的交戰就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敗了,我又敗了。」
曹陽城頭,負責指揮的周章臉色蒼白,感覺頭暈目眩。
旁側的武臣更是嚇得雙腿打顫。
城外的場面讓他想起了兩個月前的戲水之戰,
「周君,吾等快撤!先留住有用之身,再來與秦人相戰!」
來不及多言,武臣便同周章的短兵一起擁著他往城下跑去。
而此時,前方列好戰陣的萬餘楚軍被秦軍擊破,後方那些亂糟糟一片的兵卒自然更沒有抵抗能力,被秦軍沖入營壘一頓亂殺。
大批楚卒哭爹喊娘的往四周逃,秦軍的騎兵跟在後面進行追擊,輕易的收割著人頭。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曹陽城外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秦將章邯大破十餘萬楚軍,一舉破滅了楚國在西邊方向的攻勢。
楚將周章和武臣倉皇逃入曹陽東邊的池,一邊收攏殘卒,一邊準備向友軍求援。
如今章邯的秦軍距離池很近,陳縣的楚國朝廷相對來說太遠了,一來一回根本來不及支援。能夠有能力派兵來援的,唯有東邊圍攻滎陽的伍徐、田臧軍。
「我去吧!我與大王乃是故友,有此緣由在,伍將軍一定會派兵支援的。」
池城中,武臣大義凜然,要求親自去滎陽求兵再來與秦軍交戰。
周章考慮到武臣與陳勝的關係,覺得讓他做使者確實更有說服力,便答應道:「如此甚好,那我便固守論池,等武君的援軍了。」
「周君放心,且安坐池便是。」
武臣扔下這句話,又以事急為由,轉身往外走去。
一出了屋門,武臣腳步越走越快,等到跨上戰馬,帶著親信飛奔出論池城時,他才舒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這池太過危險,滎陽那邊還有伍徐、田臧的數萬兵力,想來要安全的多。我且先去投了伍徐,請他另派其他人來支援周章。」
武臣快馬前往榮陽求援。
周章則在論池收攏殘兵萬餘人,準備靠著此城來抵擋秦軍。
而章邯方面,在曹陽大勝之後並沒有立刻追進,反而是先派人將四周掃蕩乾淨,將擒獲的叛軍俘虜處理後才開始將目光轉向西方。
五日後,秦軍攻克陝縣。
又五日,秦軍兵臨池城下。
十餘萬秦軍圍城,如黑雲撲面,氣勢格外兇狠。
周章本想著依靠論池城牆將秦軍拖在這裡,等待友軍支援。
可這支秦軍的戰鬥力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可怕,
贛、鉤車、雲梯、木幅、飛石-————
秦軍不僅是野戰厲害,攻城方面更是花樣百出。
章邯在領兵之前是少府,掌管工匠器械、土木工程,本就精通器械之道,率軍出征時便多招秦墨、名匠等跟隨。
現在面對論池城牆,他直接上各種器械進行攻城,氣勢兇狠無比。
周章手下兵卒本是新敗,沒多少戰意,如果秦軍攻城不利他們還能奮起勇氣多堅持一下,可現在見章邯掏出這麼多花樣來,他們哪抵擋的住,不過數日間,
論池城便被秦軍攻破。
「將軍,秦軍破城了!」
秦軍攻破論池時,周章正於南牆指揮。
他親眼看著東牆首先淪陷,緊接著是北牆,西牆,然後那一片數不清的黑甲便向他所在的地方湧來。
到了這時候,周章心中已被死意充斥。
戲水、曹陽、浥池。
連續被擊敗三次,他已是服輸。
秦軍表現出的戰鬥力,秦將的能力都遠比他周章和魔下的兵卒厲害,輸的理所應當。
不過說到遺憾,也是有一些的。
比如假王吳廣給他送來的那封信,他重視了,可又不夠重視。
吳廣預警,周章只派出了斥候去查探。
如果他能聽進此言,在曹陽與函谷關之間修築防禦工事,就算最後會敗,也不會這麼悽慘這麼的快。
「吾悔不聽吳王之言啊!」
周章立於牆上,仰天長嘆。
舉手橫劍於頸項。
有殷紅梅花綻放。
楚將周章魂斷池城頭。
到了下午,秦軍徹底控制住池,城中楚卒被殺了大半,余者也都被俘虜關押起來。
秦軍在城外支起營壘大帳。
「上將軍,這就是叛賊周章的腦袋,雖然涼了,還是能認得清面目。
楊熊提著一個血糊糊的腦袋走進中軍大營,對章邯笑著揚了揚:「將此頭顱傳回咸陽,皇帝定然會很高興。」
「嗯,你去辦就是。」
章邯點點頭,對周章的腦袋並無多大興趣。
敵人,只有活著時才值得讓他重視。
死掉的敵人,勾不起他的興趣。
章邯的視線從案上鋪開的地圖掃過,
周章已死,下一個又該輪到誰呢?
河北之地的吳廣?
那是王離的獵物。
東邊的齊王田儋?
太遠了。
魏地的周市?
一個小角色。
至於豐沛、東海、江東等地更是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章邯的目光落到了陳縣。
楚王陳勝,第一個首義者,也是除田儋之外,敢以六國王號為名的人。
如今天下紛亂,都是由此人所引起,
陳勝,便是一切混亂的源頭。
也是章邯此番出關必殺之人。
不過在攻殺陳勝之前,他得先消滅三川郡的叛軍,將李丞相的長子從叛軍的圍攻中救出來,占據滎陽敖倉等中樞要地,秦軍才能順利的南下陳縣。
章邯伸手,點在了地圖上的滎陽位置,
那裡,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章邯露出一個笑容。
一個充斥著血腥味的微笑。
曹陽之戰,章邯大破十餘萬楚軍。
論池之戰,章邯斬殺楚將周章。
消息在快馬的奔跑下迅速傳往天下四方。
滎陽、魏地、陳縣、江東、齊地.———
所有的反秦之士都將收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不過在此之前,在章邯出關大破楚軍的消息還沒有傳到河北之前。
於薊城安排好各種內政事項,正要率軍南下的吳廣,先收到了另一個讓他倍感壓抑的消息。
「陳將軍急報,秦將王離率大軍自上郡渡河,其兵鋒直指我軍所據之上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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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