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冬,十月。
沛縣,豐邑。
劉季站在牆垣上,盯著遠處飄揚的黑色軍旗和那些走動的人影看了許久。
轉身下牆,他瞥了眼臉帶懼色的眾人,笑罵道:「怎麼臉都黃了,該不會是尿憋到臉上了吧?區區兩三千秦軍有什麼好怕的,我告訴爾等,這一仗咱們贏定了!」
「沛公,邑外的秦軍人數比咱們多,且看上去兇猛的很,你怎說贏定了?」
有人驚訝開口。
曹參、盧綰、樊會等人也都向劉季望來。
自從在沛縣起事後,眾人推劉季為主,楚制以縣令稱公,便號做沛公。
定下號令名位,他們接下來就開始徵兵擴張。
因為剛起事,力量還弱了些。
而南邊的彭城方向,秦軍正與陳勝手下的楚軍交戰,劉季不敢招惹,就先北上攻打胡陵,又西向攻方與,奪下了兩座城池。
此時沛縣的丟失,引來了泗水郡長吏的注意。
郡中派軍北上,將聽聞後方有失率兵回援的劉季圍困在豐邑中。
豐邑是劉季的家鄉,現在還是沛縣下轄的一個鄉邑,要到歷史上的漢十二年才正式建縣獨立出去。
故而作為一個鄉邑來說,豐邑的防禦遠不如縣城,被秦軍一圍,就如瓮中之鱉,邑中諸人心中難免惶恐。
劉季對此心知肚明,他上前拍了拍說話之人的肩膀,搖頭道:「雍齒啊雍齒,你說你還是縣裡的豪強呢,怎麼連這都不懂。』
他轉頭,對眾人笑道:「昨日秦軍就將吾等圍了起來,可一直沒有攻擊,爾等就不覺得奇怪嗎?我剛才專門察看了一番,原來邑外的秦軍打的旗號是郡上的監御史。」
「嘿嘿,郡監那老小子平日管監察,不是個帶兵的人。他現在只圍而不攻,
也不知在猶豫著什麼。我觀其手下兵卒散亂,看上去都是徵召的新兵,沒什麼紀律。」
「主將不知兵道,手下又是新卒,這就是吾等破敵的機會,我當以猛士為先鋒趁其不備打一場大勝!」
說著,劉季望向人群中的兩個精壯漢子。
「樊,曹參。你二人等會兒各挑勇士百人。到了昏時,便為我軍先鋒,出戰破敵!」
「曹參遵命!」
「沛公放心,我樊定一矛戳死那郡監!」
兩人大聲領命。
而有了劉季的分析,邑中諸人心中大定。
對於這位首領,大多數人都是信服的。
除了剛剛被劉季戲謔了一頓的雍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太陽西斜,黃昏時分。
緊閉的豐邑大門突然打開。
「殺呀!」
「跟著乃公沖!」
曹參、樊會二人各帶勇士直衝城外秦軍營壘。
劉季則率餘眾緊跟其後。
領兵的泗水郡監,大概也沒想到鄉邑中的叛賊竟然有膽子主動出擊。
隨意布置的營壘瞬間被攻破,新徵召的兵卒眼見叛賊兇猛,加之大多數人都沒有給秦廷效命的心思,見到形勢不利,當場四散奔逃。
「我這就敗了?」
泗水郡監敗的莫名其妙,但眼見大勢已去,只能在親衛護送下逃離。
這一日,沛公劉季於豐邑大破泗水郡監。
當他踩著黑色的秦旗,眺望遠處逃散的秦軍兵卒時,哈哈大笑:「秦軍不過如此嘛。」
擊破秦軍後,劉季準備趁勢進擊。
他招來眾人商議:「我聽聞泗水郡守正引兵攻薛縣的義軍,我當率軍前去支援,與那裡的義軍合力,共破郡守。只要將其擊敗,那吾等在這泗水郡便再無可以憂慮的了。」
「吾等聽沛公的!」
眾人在劉季率領下大破秦軍,都心中欽佩,哪會有反對之心。
「好,不過為了保障吾等後路,這豐邑當留一人鎮守。」
劉季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最終落在雍齒的臉上。
這人是沛縣豪強出身,與劉季素有嫌隙,多次拆他的台,讓劉季有些不爽,
不願讓此人在自己面前晃悠。
「既如此,這個重任便交給雍齒了,沒問題吧?」
雍齒面無表情道:「多蒙沛公信任,雍齒定為沛公守好豐邑!」
劉季大笑:「好好好,這地方交給你,我放心!」
到了第二日,劉季領兵東去,留雍齒為他鎮守家鄉豐邑。
與豐沛相聚不遠的魏地。
周市再度拒絕了魔下諸將與魏地豪傑勸他自立為王的請求。
自陳勝派他攻略魏地以來,所向披靡,不過兩月時間就收復了碭郡,東郡等魏國故地。
除去這兩郡外,河北一帶也有魏之舊地,不過被吳廣搶先占據,周市不好攻取,便轉而東向攻齊,沒想到此時田儋復立齊國,齊人舉兵將周市擊退。
眼見事態不好,周市也就退回魏地,
這時候因為齊國復立的關係,魏地的諸多豪傑、大族也都生出想法。
他們爭相勸周市學陳勝自立為魏王,復魏國社稷。
周市已經拒絕了好幾次。
而這一次,周市乾脆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天下昏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叛秦,若諸君欲立魏王,則必立魏室之後方可。周市乃魏之庶人,絕無為王之心!」
魏國復立可以,但要立魏王之後。
眾人道:「可倉促間哪裡尋找魏室之後。」
「寧陵君魏咎,乃魏之賢公子,如今正在陳縣。我當派人前往,請陳王送公子歸來,復立魏國!」
周市做下決定。
寧陵君魏咎是他看重的人選,他一定要請陳勝將魏咎送到魏地來。
陳勝任周市為將,派兵讓他來收復魏地自然是好,是一個了不得的恩情。
但在周市這樣的魏人眼中,只有魏王之後,才是他們真正想要效忠的人。
而派出使者前往陳縣之後,周市也沒有閒坐。
「今吳廣據河北,田儋占齊地,西邊有周章屯兵十餘萬,皆不可招惹。東南豐沛,乃昔日故魏人之所遷徙,今聞彼處有人起事,我當率兵前去收編,待我先攻方與、胡陵,後下豐沛,以此為我魏國拓土開疆。」
思慮既畢,周市便準備起兵東攻薛郡、泗水郡一線。
同時,他心中期待著楚王陳勝能夠答應他的請求,放魏咎歸來,讓魏國社稷復立。
「不放!」
陳縣王城,陳勝猛然一巴掌拍在案上,同時將手中簡瀆狠狼砸向地面。
「豈有此理!」
陳勝勃然起身,瞪大著眼晴,對殿中群臣發出怒吼。
「這周市是不穀任命的將領,他手下兵卒皆為不穀所派遣,他能收復魏地,
解救魏民都該感謝不穀才對!他怎麼敢讓不穀放魏咎回去做魏王的!豈有此理,
絕不可能!」
怒吼聲在殿中迴蕩。
群臣低首,不敢言語。
陳勝怒氣稍微減弱,重新坐了下去。
他悶聲道:「周市囚禁監軍,意圖在魏地自立,此等事情絕不可開頭。不穀欲遣將擊之!」
話音落下,群臣中便有一人站了出來。
「大王不可!」
上柱國蔡賜大聲道:「今周市略取碭郡、東郡,得魏人擁護,手下兵卒眾多,絕不可等閒視之。而我大軍攻函谷、滎陽不下,與秦僵持,此兵不可動。至於東海方向,秦嘉自立為大司馬,與朱雞石等人不聽武平君調遣,甚至有相攻之事,我軍東面亦不可動。」
「大王,此時強秦未破,諸軍皆有要務,不能與周市為敵啊!」
蔡賜的話如利箭扎入陳勝心中。
他深深吸了口氣,內心的怒火不僅沒有熄滅,反而越燃越烈。
就像蔡賜說的。
陳勝現在的處境很不好。
不僅是西邊的周章、武臣攻函谷失敗,伍徐、田臧等人拿不下滎陽,使得攻秦戰事受挫。更主要的還有許多派出去的將領已經開始不聽指揮了。
比如渡淮水南下的鄧宗,在聽聞周章慘敗關中後,便不怎麼聽陳勝的命令,
還弄死了陳勝派出去的監軍。有著淮水相隔,加上陳勝主力都在西邊和北邊,對淮南的將領便有些控制乏力,陳勝只能在陳縣罵上兩句,至於懲罰就只能說無能為力了。
性質更惡劣的還有東海郡的秦嘉,朱雞石等人,這些人借著陳勝的名頭起事,在東海郡聚攏了一大批人攻城略地,聲勢弄得很大。
陳勝手下的武平君王畔正攻略東海,意圖去收編秦嘉等人。
結果秦嘉瞧不上王畔,不僅自立為楚國大司馬,還出兵攻打王畔,打得王畔損兵折將,直到退出東海地界,方才保住了性命。
惡劣!
非常惡劣,簡直是在打陳勝的臉!
陳勝恨不得發大兵弄死秦嘉等人。
可現實卻有些無能為力。
吳廣率兵在河北。
伍徐、田臧拖在滎陽城下。
周章、武臣的大軍則是要留在曹陽鎖住秦軍東出要道,絲毫不敢調動。
一動,就怕秦軍殺出來。
其他派出去的將領,許多人都開始無視陳勝的命令。
堂堂陳王,竟只能在王城中無能狂怒,而無派兵鎮壓的能力。
周市之所以敢派人來求魏咎,大概也是看出了陳勝的虛弱。
陳勝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狂躁。
他紅著眼睛,對蔡賜等人低吼。
「誰說不穀手下就沒軍隊了。不穀欲派使者去燕趙,命吳王率兵渡河南下不穀則以軍北擊周市,兩相夾擊,共滅此人。」
「爾等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