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先是包了紅包,將兩個產婆送走。
又叫來趙虎,吩咐去給老大媳婦娘家、老二媳婦娘家、張柳家、吳秀才家以及劉舉人家報喜。
最後去了灶房查看老大媳婦一會要吃的飯,做的怎麼樣了。
忙完這一系列後,徐老太打著哈欠回了屋,先補覺吧。
整個張家院子重新安靜下來。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房間裡的薇薇正在經歷怎樣的水深火熱。
早在李若蘭發動後,外面人來人往的時候,薇薇就被吵醒了。
打開門,看到爹娘屋子點著燈,以及不時傳來的聲音,薇薇知道,是娘發動了。
剎那間,薇薇遍體生寒,牙齒都開始顫抖。
忍著懼意,抖著手將門關上,倚在門後。
外面人都火急火燎的,根本沒有注意到薇薇屋子的門開過,復又關上。
薇薇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幾年都未回想過的情景重新浮現在眼前。
她當時就是因為難產才回到小時候的。
那時候的彷徨、那時候的無助不斷湧現。
以及那時候,生命緩緩從身體裡流逝的感覺。
娘她,不會也跟自己一樣,難產吧?
不會的,不會的。
娘不會跟自己那麼慘的!
薇薇不斷搖頭,想把這個不好的想法甩出去。
可恐懼還是不斷冒出,心跳加快,牙齒打顫,冷汗瞬間將後背濕透,她好害怕啊!
害怕自己無比渴望的娘親的疼愛,就這麼離自己而去。
此時傳來了娘親的嘶吼,在這個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薇薇腿一軟,癱坐在冰涼的地面上,淚水噴涌而出,不會的不會的!
只能雙手放在胸前,閉上眼不斷默念。
不要讓娘離開我!不要讓娘離開我!
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的恐懼稍稍降低。
可冷汗還是不住的流,在這個稍顯涼意的晚春,薇薇整個人都要被汗水濕透了。
又過了一會,伴隨著娘親的吼叫,外面又傳來了爹爹的呢喃聲,一聲聲「不要離開我」令薇薇更加傷感,難道,娘真的?
不敢再繼續想,只能閉著眼低著頭認真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薇薇害怕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在薇薇耳朵里炸響。
太好了!
娘,生了!
沒有跟自己那樣難產!
薇薇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涼氣,呆呆地摸摸自己的臉,已經分不清是汗水和淚水了。
想要站起來,腿已經麻了,只能扶著門框起來,一點一點走向床邊。
沒等躺下,直接昏倒在床上。
要說去年春桃生產,薇薇雖然有些反應,但那畢竟只是二嬸,肯定比不上自己的親娘,要知道,爹娘的疼愛,是薇薇上輩子的執念。
所以,倒在床上的薇薇做夢了。
夢回難產那一刻。
感受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突然,畫面一轉,她站在了床邊,成了觀眾。
看著那個躺在產床上大聲嘶吼著的,明明才十幾歲,就已經初現老態的自己,她哭的傷心。
原來,那時候的自己,是這個樣子的啊!
孩子出來的時候,薇薇沒有過去看,而是繼續看向床上生命即將消散的自己。
看到那個自己眼睛一亮,仿佛想抓住什麼,淚水瞬間模糊了薇薇的雙眼。
她記得的,當時的自己,看到了爹娘!
然後,薇薇就看到了那個自己不動了。
「小妹妹,我真慘啊,對不對?」
聲音從薇薇身旁傳來,薇薇側身一看,竟然是那個自己站在自己旁邊,眼底無光,神情呆滯,身子因為常年勞作而佝僂著。
薇薇呼出一口氣,「我不是小妹妹,我是你。」
「你是我?」大薇薇瞪大雙眼,看著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女孩子,搖搖頭,「不可能,你多好看啊,我小時候肯定不是你這個樣子的。」
薇薇拉著大薇薇乾枯的雙手,看著大薇薇因瘦脫相而凸顯出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們這輩子過的太慘,上天憐憫,所以我回到了爹娘都在的小時候。」
「是嗎?」大薇薇眼睛的亮光一閃而過,輕輕將手抽出來,還是搖搖頭,「我哪有那麼好的命啊!」
「你有!你有!」薇薇急了,語速飛快地說著從爹娘去世到難產這十幾年的經歷。
聽到這些,大薇薇這才將信將疑,「你真的是我小時候?有了爹娘疼愛就是這個樣子?」
「沒錯。」薇薇嘆了口氣,這就是以前的自己啊!自卑怯懦,從來不肯相信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隔了好久,就在薇薇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大薇薇終於消化完了這個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可以給我講講嗎?講講爹娘在的日子都是什麼樣的?」
「可以啊。」薇薇笑著點頭,從最開始講起,講了好久好久,想要把自己從有爹娘疼愛的記憶全部講給大薇薇聽。
大薇薇不斷說著「真的嗎?」「還有呢?」「不會吧?」「太棒了吧!」,然後頭漸漸抬起,眼睛也一點點變亮,最後亮的刺眼。
「……然後,就剛才,娘又生了一個孩子。」
「真好!原來有爹娘疼愛的日子是這樣的啊!好羨慕你啊!」大薇薇感嘆道。
薇薇點點頭,拉著大薇薇的手,「是啊是啊!不過你也不用羨慕的,我經歷的就是你經歷的,只不過是提前告訴你了而已,因為我們是一體的。」
這一刻,大薇薇釋然了,笑著說:「原來我的願望真的成真了,你應該是神仙派來的吧?謝謝你,讓我知道被爹娘疼愛的日子有多幸福,我滿足了。」
眼看大薇薇的身影正在消散,薇薇急了,「不不不,我就是你啊!」
「你不要是我了,你應該是最快樂的小女孩!」
不過沒等薇薇繼續說話,大薇薇揮揮手,「答應我,活得開心……」
然後身影慢慢變淡,直至最後消失。
就像薇薇前世的記憶一樣,也隨之一起,慢慢消失。
在這一刻,始終縈繞在薇薇心頭的前世的記憶,終於徹底消失了,那些傷感的,不時湧出的悲傷記憶,全沒了,留下的只有那些美好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