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幸,上邊沒埋伏。
最先衝到山上的幾個親兵分開匆匆一瞥,見四下皆為大雪覆蓋,並無痕跡,便朝下頭大呼,上頭沒人。
祖大弼聽了暗送一口氣,大呼道,讓戴季先走,你們快尋高點……說話間一頭栽倒在雪地里,原來是胯下戰馬實在疲憊不堪,抬不起蹄直接臥在雪地里了。
身邊親兵以為祖大弼中箭了,急忙圍過來大呼,卻見祖大弼從雪地里爬起來就往山上沖,快,快,找掩護,找高點。
山上就是杏山堡的廢墟,幾年前就被清軍拆的拆燒的燒推的推,期間周邊農戶也來搬木料石料回家蓋房子,蓋豬養圈,甚至放羊的時候就把這廢墟當作羊圈了。
幾個月前清軍過來想要重修,然後明軍就不停的襲擾,你修我就拆,你拆為再修,你再修我就再拆,再燒,再推,數月見反覆如此,這杏山堡修了個寂寞,跟沒動工差不多,反正這也是雙方的戰略拉扯,重點也不在重修杏山堡之上。
此時的杏山堡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城牆最高處不過兩米,最矮處抬腿就垮了進去,裡頭也都是碎磚爛瓦,到處堆積的都是石頭雜物,連城門都是帶天窗的……
不過此時,這一切都被大雪覆蓋。
祖大弼連滾帶爬的衝進城門裡,顧不得歇息喘著粗氣指揮手下趕緊設防,他們要利用這殘垣斷壁拖延時間,以待援軍到來,否則必死無疑了。
親兵都是經驗老道的悍卒,其實用不著他吩咐,衝進廢城裡便開始行動,有人就近搬了雜物仍在城門設障礙,有的則趕緊尋找高處射擊點,又幾人擋在城門口,餘下則護著祖大弼往裡頭走,一邊尋找別的庇護處,一邊查探裡頭有沒有埋伏。→
這邊匆忙準備間,那邊便有十餘騎韃子沖了上來,見城門被堵上二話不說下了馬便要往裡頭沖,但見這時,幾支利箭破口而至射翻數人,餘下大驚連滾帶爬四下找障礙隱秘。
祖大弼手下的這些親兵都是關寧軍的悍卒,而關寧軍的最基本技能就是騎射,這些人都是佼佼者,此番跟隨祖大弼出城偵察,都是佩刀帶箭,每人箭囊都近二十支箭矢。
會有人質疑了,不是說善騎射麼,怎麼剛才追人家的時候,一個沒射下來呢?
原因很簡單,運動目標射擊難度大於你的想像,別說你騎馬張弓射一個運動目標了,就是騎馬拿槍打結果也差不多多少,更何況當時兩撥人相隔近百米呢,並不是所有弓箭手都是況韌那種神射手,能百步穿楊!
神射手之所以叫神射手那都是萬里挑一!
善與精與神,這是三個境界,每個境界都需要天賦或以常人難以想像的刻苦努力打磨才能達到的。
祖大弼手下這些關寧兵,雖善騎射,但遠不及況韌那種境界,所以遠距離射擊運動目標便差強人意了。
但眼下卻大不同,他們預先尋找隱蔽高點等著那些追兵過來,山道就那麼寬又都擠到城門處,相對距離也稍近,這時候點射簡直不要太舒爽,甚至都不要太瞄準,照著人群隨便射,總能射中一個。
果不其然,亂箭之下最先追過來的十餘騎,瞬間被射翻數人,有人當即喪命,有人哀嚎不已拼命往道邊叢林裡爬,而餘下幾個見機早或者說幸運的傢伙,連滾帶爬逃往旁邊的山林亂石里,也有就近在城牆下找掩護。
但這些韃子兵也不是吃素的,吃了大虧之後躲在隱蔽處一邊高呼後登山的友軍小心有暗箭,一邊張弓尋找目標還擊,一時間雙方互放冷箭,誰也沒占到便宜。
但很快後邊的韃子也上來了,三股合一約莫有六七十人,得知上頭明軍占據軍堡廢墟發冷箭,卻也不畏略一商量後便開始往上沖,畢竟對他們來說這幾天可是憋著大火呢,今兒好不容易釣到一股明軍,那必須給吃了。
生怕對方在上頭虛張聲勢,然後趁機從南邊下山撒丫子跑了。
因為他們真的沒在山上也沒在南邊布置兵力,因為下套子就要虛虛實實,且分布的兵力越多越容易暴露,更何況南邊其實本是布袋口,留著讓明軍進來的,只是祖大弼一行誤打誤撞從東南角山下一路追過去的。
城門雖被一些雜物給擋住了,但也只能擋的一時,或者說和沒擋的一樣,畢竟這是座廢墟,城牆坍塌到處都是缺口,隨處都可以翻進去。
韃子的先頭小隊措手不及被射翻了過半,只能躲在隱蔽處和明軍互射一時沖不進去也不敢沖,可當後續援手到了後,這些韃子四下散開躲在樹叢亂石後開弓壓制裡頭的明軍火力,掩護餘下韃子兵突進,有的從正面城門攻進去,有的從其他缺口竄入……
城門裡頭的幾個明軍腹部受敵,廝殺一陣在後方友軍的弓箭掩護下急急往裡頭撤,可這時候已有數十韃子沖了進來,在後緊追不捨,雙方立刻陷入巷戰,亦有弓箭手躲在殘垣斷壁張弓疾射。
韃子兵多又兇狠,步步為營步步突進,但祖大弼一行也是硬骨頭,抱著必死之心與其血戰周旋,敵軍雖眾,但絲毫不怵,依仗地勢或與其硬拼,或偷襲放冷箭,竟讓韃子一時無可奈何不能速戰速決,然終究是敵眾我寡,不足一柱香功夫不到便將祖大弼一行擠壓到了城中心處,說白了就是被圍困住了,此時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但天無絕人之路,祖大弼被圍困的地方是個破敗的營房,幾間兵舍自稱的一個小院子,只有一個門,院牆還算完整,此時眾人已用廢料將院門堵死,然後上了幾人上了兵舍上頭警戒,並在四下院牆下布置了人手。
有人會好奇問為什麼不上院牆,居高臨下?
這是院牆,不是城牆,寬不足一尺人難立足,只能騎在上邊,你上去給對方弓箭手當靶子啊,就是不用箭,敵人衝過來看你,你騎在牆上還手啊。
所以祖大弼布置幾個弓箭手上了兵舍,餘下則在院牆下警戒,敵人只要翻牆就能揮刀砍,還可以躲避對方的弓箭。
二十餘親兵死了一半了,祖大弼坐在牆角的雪窟里,雙目赤紅喘著粗氣,手裡的鋼刀血跡斑斑,身上皮甲也已破開了幾個口子染了紅,好在沒受什麼重傷。
目光一掃院子裡的十餘手下皆狼狽不堪,有的山上鮮血淋漓,有的背上還插著箭,聽著外頭韃子嗷嗷聒噪叫罵著什麼,祖大弼嘿嘿的笑了:「八十老娘倒蹦孩兒,老子今兒陰溝翻船估摸要折在這了,只是可惜了你們」。
「有甚可惜的,咱們當兵的早就等著這一天呢,能和將軍一塊戰死也是小的們榮幸」有親兵大聲說道,眾人附和。
祖大弼看著手下這些兵,每個人臉上都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他們無懼,無畏。
「說的好,當兵的就等著這一天了」祖大弼哈哈大笑起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咱麼雖已折了一半兄弟,但韃子也沒落著什麼好,今兒拼的一死,將他們全送走!」
「將狗韃子全送走!」眾人齊呼,戰意破蒼穹,外頭原本喧囂的生音頓時沒了,很顯然,外頭的韃子們感受到了他們的戰意和寧死不屈的決心!
廢墟的軍堡突然就變得安靜下來,只有風雪的嘶吼聲。
外頭的韃子還有四五十人,想攻打這麼個小院子並不是難事,但為什麼卻沒有動手呢。
祖大弼知道原因,第一,他們也累了,第二他們也不著急了,剛才打的急是怕他們跑了,現在被圍在這裡頭就十來個人,那就沒必要火急火燎搶攻,要以最小的代價收拾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