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2章 天助我等

  夜漆黑,北風嘶吼,捲起漫天大雪飛舞。

  塔山堡北十二里外,風雪之下兩千明軍正在揮舞著各種工具熱火朝天的挖壕溝,動靜雖響卻被風雪聲掩蓋,天上沒有星光,地上也沒點燈熬油,全靠積雪照映施工。

  壕溝北邊數百米外有近百騎在來回來巡視,警惕的看著北邊的一草一木,若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刻前往查看驅逐,幸運的是並沒有發現清軍的偵騎。

  這冰天雪地,北風嘶吼的大雪夜裡,清軍幾乎不會派偵騎出城,即便有也只會松山堡周邊遊蕩,最遠不會過杏山,畢竟他們有城有堡可依,又不是野外紮營非要派偵騎在周邊警戒。

  也因此明軍大晚上的搞這麼大陣仗,搞這麼大的工程,他們此時一無所知!

  他們在幹什麼呢?

  錦州城裡的多爾袞站在門口看著漫天大雪陷入沉思,剛睡下又起來的范文程也在門口看雪,然後就來找多爾袞,說了一句:「天助我等!」

  這一場雪對他們來說,是好事,能有足夠的時間做更全面的準備,也能將寧遠的明軍給拖延住了。

  松山堡里還在施工,即便是颳風下雪,裡邊的朝鮮二鬼子也不能停工,他們日夜無休加班加點重修加固工事,早一天完工,錦州城便多一分保障。

  東二里外的松山上,阿濟格和鰲拜等人也在門口看漫天飛雪,阿濟格只是罵了一句:「狗日的老天,早不下晚不下」便又回房休息了,鰲拜和洪承疇只是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這場雪來的突然,又那麼理所當然。

  入冬了,雪天多了起來,瞧這陣勢應該是入冬的第一場封山雪。→

  天亮了,雪還沒停,且愈來愈大,睡在火爐旁邊的常宇翻了個身睜開眼,四下瞧了屋裡沒人,又眯了一會才爬起來,聽到動靜的況韌從外邊走了進來:「督公,天兒還早雪又大,您再睡一會」。

  常宇搖搖頭,推門出去不由縮了下脖子,抬頭望天,飛雪迷人眼。

  「北邊挖多長了可知道?」

  況韌搖頭:「尚不清楚,但李過一早就走了」。

  常宇哦了一聲,又問:「就他自個去的麼?」

  「宋獻策也去了,還有祖澤潤,率步騎一千」。

  常宇抬頭望天了看了好一會,轉身進了屋:「讓姬際可也去」。

  況韌轉頭出去了,不一會屠元急匆匆的推門進來:「俺也去!」

  常宇瞪了他一眼:「都走了,合著讓咱自個守這空城?」

  屠元一窒,哼哼唧唧的轉頭又出去了。

  撒尿,洗漱,吃早飯。

  馬科昨晚睡的很晚,也睡的不好,所以比平日也起的晚了些,待他洗漱後才發現堡內幾乎都空了。

  除了屠元坐在屋子裡一臉的不爽外,再無其他人。

  「督公大人還沒起麼?」馬科隨口一問,屠元翻了個白眼:「一早就出去浪了」。

  風雪中,常宇騎在馬上裹的嚴實,任由他縮緊了脖子,可還是感覺風雪往裡頭灌,旁邊的李慕仙蓑衣加披斗將自己裹成了個粽子,這種天兒,他真的一步都不想出門,可奈何大太監說,咱出去溜達溜達?

  他能說不麼?

  他不能。

  反倒是常宇身後的幾個親侍,雄赳赳昂首挺胸似不畏嚴寒,身上僅批蓑衣不戴斗笠,轉眼就成了白髮人。

  這種極端天氣,常宇自不是隨便出門溜達,而是去視察工程進度,他要看看二千人一晚上挖了多長。

  兩千明軍冒風雪一夜奮戰,至天亮時挖了二十里地!

  冷麼,不冷,雖是風雪交加卻乾的熱火朝天,甚至有人還脫下了棉衣。

  累麼,是真累,所以到天亮的時候,祖可法便開始輪流交替著干,一部分士兵休息,一部分士兵繼續,休息的士兵也沒閒著,挖坑為灶,煮羊湯!

  為了犒勞這些士兵,堡里牽來了三十隻羊,現殺現宰煮肉熬湯,十幾口大鍋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士兵一聽有肉吃,有湯喝,那幹勁十足,此時天色已大亮,倒也不擔心敵軍看到火光,再說了,即便是黑夜中,大雪紛飛迷人眼,若非近看也未必看的到。

  而最先看到這一幕的不是常宇,而是李過。

  李過一早便同祖澤潤提兵一千出了塔山堡,直奔正北行十里地,便見風雪中上千將士在奮力掘坑,這一幕他是第一次見,對他內心衝擊十分大,一時情緒複雜。

  他甚至還和宋獻策下馬臨近壕溝仔細看了一會兒,上寬下窄,人馬落入,一時難以上來,若在布置些竹籤樹枝等利器,亦可傷敵。

  壕溝不光能阻攔敵軍進入,也能阻攔友軍出去,李過所率兵馬此時就被壕溝擋住了,若想繞過去得多跑七八里地,而祖可法得知後,便令人捆樹搭橋做了個約三米寬的快速通道,讓李過的兵馬過境,看到祖澤潤的時候,哥倆四目對視,並無一言,卻又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過的兵馬剛過,後邊姬際可的三百騎便到了,李過是步騎兵,速度較慢,姬際可是清一色騎兵,後發先至。

  「奉督公之令,前往松山」姬際可縱馬至李過跟前拱了拱手,在下馬快先行一步了,說完便率部一溜煙消失在漫天飛雪中。

  李過皺眉,大太監讓鷹營跟過來作甚,難不成還是為了監視自己?

  嘿,也忒小看了老子,老子便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斷然不會降韃子的!李過雖沒說話,但一臉冷意讓旁邊的宋獻策猜到他的心思:「凡事往好處想些,心胸放寬些,眼界放遠些」。

  李過一怔,隨即拱手道:「先生教誨的是」。

  那股兵馬去北邊幹嘛呢?難不成是去打松山,還是說韃子過來了他們去阻攔……壕溝旁邊喝湯休息的士兵望著那股消失在雪幕中的明軍開始議論紛紛。

  不多會兒又見十餘騎從南緩緩而來,有眼尖的忍不住跳起來:「嘿大太監來了」。

  「噓,你是不是活膩了,大太監也是你能叫的」身邊有人趕緊提醒,那人縮了一下頭,嘿嘿笑著還嘴硬倒:「咱們這個大督公心胸寬,便是聽到了又豈會與俺一個小卒計較……」

  「他不給你計較,他手下呢,呼不死你,沒大沒小的」一個老兵訓斥道,隨即看向那十餘騎:「這大雪天的,他不在堡里舒坦,跑這作甚呢?」

  「當然是做樣子給咱們看咯」有人輕笑,有人則微怒:「你當自己個什麼貨色,值得人家來做樣子給你看,這督公大人年紀輕輕有今日這般威名威勢靠的是做樣子麼,你以為他是那種沽名釣譽的權監麼……」

  「咳,俺就這麼一說,你小子怎麼還當真了呢……」

  「有些話可以說,有些屁不能亂放……」

  「嘿,你怎麼說話呢,那大太監是你爹啊你這麼護著……」

  「不是俺爹,也不能讓你這孫子這番白話……」

  「哎,哎,哎,都少說幾句,至於麼……」

  常宇十餘騎順著壕溝自西往東緩緩而行,所經之處的士兵無論忙著挖溝的還是在旁邊歇息喝湯的都會滿臉的熱忱看著他,有目光接觸的還會躬身問安,膽大的也會主動說幾句嘮嘮嗑,常宇也是毫無架子,該說說,該笑笑,可即便如此,依舊也有一部分士兵對他不感冒,在遠處冷眼旁觀,連身甚至還帶著些許不屑之色。

  沒辦法,他又不是銀子,人人都喜歡,即便是銀子,還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呢,套用後世身份說法,他就是一個軍中網紅,有鐵粉也有黑粉,只不過粉遠多過黑子,除了這些他還有腦殘粉,比如東廠衛所屬幾營將士……

  「只要在給小的一日夜,便可給挖到海邊去!」祖可法跟在常宇身邊低聲說著。

  常宇眯著眼朝正北看了看,只是雪太大,也看不了多遠:「你只管挖便是了,能挖多長挖多長,時間若是不夠,本督擠也給你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