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前的局勢來說,多爾袞是相當的被動,內外交困已足以令其焦頭爛額,能擋住明廷的步步緊逼已是大幸,卻又為何想要反客為主,主動出擊呢?
對於打塔山堡,一開始眾將各懷心思,有反對的也有支持的也有猶豫不決的,但最終還是統一了意見,從覺得瞎胡鬧到覺得非常可行。
而理由也逐漸充足,首先可以將內部矛盾外移,他們需要一場勝利來提振士氣同時也給沉陽的朝廷看,其次,一旦破了塔山堡,明廷的戰線又會被壓縮到兩百里外的寧遠,這樣對於錦州來說是非常大的好事,至少在明年開春之前,錦州無憂也!又能多喘口氣。
而最後則是劍指大太監常宇,情報確定其在塔山堡內,只要破了塔山堡,或擒或殺,往後無憂!
所以眾人一致決定,開干。
隨即多爾袞點將,阿濟格為主帥,鰲拜為先鋒將,洪承疇隨參,提步騎炮兵馬八千餘進攻塔山堡。
「啥事都沒有?」
姬際可和馬科回到塔山堡,屠元便來追問,得知清軍竟龜縮不出,讓他很是意外又相當的失望,這也太慫了吧。
「或許是天兒太冷,又或咱們去的太早他們沒起呢」馬科嘿嘿笑著一邊卸甲,屠元竟信了:「他媽的早知如此,咱們帶上炮,轟他個稀巴爛」。
李慕仙撫須澹笑:「督公行事虛虛實實,久而久之令人愈發捉摸不透,韃子昨日剛吃了大虧,今兒自是謹慎小心,莫說提兵近前,便是去他城門口撒泡尿他也不敢擅動,生怕是計」。
「俺還道韃子真的怕冷貪睡呢」屠元摸摸頭略顯尷尬,眾人哈哈大笑,馬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過說實話,這大冷的天貪個舒服覺也是人之常情,若非替手下兄弟收屍,本將也想窩在屋裡貪個舒服呢」。
李慕仙嘆口氣:「可有的人,偏偏喜歡遭罪」。
眾人知他言中所指,或搖頭苦笑,或一臉平靜。
見沒人說話,馬科又道:「那哥倆……」
「沒下城,沒進屋,倒是盡責」李慕仙澹澹說道,屠元撇撇嘴:「保不齊就是做給咱們看的」。
「那你想怎麼著?」李慕仙側頭看了他一眼,屠元站起來走到門口,抬頭看了看天空,陰,冷。
「不管是不是做給咱們看的,俺都想看看」。
李慕仙皺眉:「天色已晚了,莫鬧出大簍子」。
屠元回頭笑而不語,目光看向馬科。
馬科低頭喝茶,他知道常宇這些手下對祖家兩兄弟心裡有芥蒂,或者說不信任,總想找茬或試探,可根據他本人這幾個月的觀察,祖家上下對祖大壽敬畏有加,言行舉止但有出格之舉都會遭到訓斥甚至懲罰,他也不知道祖澤潤等人是否可信,但是他信任祖大壽。
但在常宇的手下跟前,他又不能說什麼,更不能擔保什麼。
所以他也不打算參與,裝看不見,裝聽不見。
很快祖澤潤和祖可法便被叫了過來,兩人一早被告知暫代兵權後便沒閒著,不管是份內之事還是做樣子給別人看,反正堡內有太多事需要忙活了。
「吾今日同馬總兵至松山下叫陣,韃子一反常態按兵不動,似有圖謀,汝可知內情?」姬際可單刀直入,祖澤潤兄弟倆如今雖暫代堡內兵權卻也管不到東廠衛頭上,且兩人沒有軍職,論官職地位都比不了姬際可等人。
兩人連忙搖頭:「未探知韃子有何圖謀」。
姬際可皺眉不語,屠元砰的拍了桌子:「軍中有令,一日三探,卻也不是讓汝等走過場的,要探到有用的東西才算本事,否則只是到外邊熘達一圈便回來,如此搪塞,豈不誤事」。
塔山堡作為明軍的前線堡壘,每日都要偵騎去往杏山,松山周邊刺探情報,監視清軍動向,也就是屠元所言的一日三探,但也並非每次都能探到什麼,比如今兒清靜龜縮不出。
祖可法哥倆一聽屠元這話,便知是找茬,姬際可和馬科都到人家眼皮底下熘達一圈也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情報,你倒還埋怨探子不給力。
但明知是找茬,卻也不敢說什麼,只說今日韃子未有動靜,稍後再探。
可屠元顯然不滿,要求去抓舌頭。
祖可法便派人去,可屠元卻道:「汝親自率隊前往,務必抓到」。
好嘛,原來在這等著俺呢,祖可法和祖澤潤對視一眼,心中瞭然,也沒說什麼,便欲同往,被李慕仙止住:「城中不可無將,留一人,去一人」。
於是,祖可法便去了,同去的還有十二騎。
「舌頭不好抓,從一開始就不好抓,敵我遭遇都是下死手,而且即便抓到也幾乎問不到有用的情報,因為探子只負責偵查,也只是個探子,不屬於權利中心觸及不到一些己方的機密……」祖可法走後,祖澤潤留在房中喝茶,似有意,似無意的說道。
李慕仙,屠元和姬際可三人面無表情,馬科卻點頭深以為然,他來寧遠好幾個月了,在塔山堡也斷斷續續待了好久,也曾親自帶隊偵查,與韃子偵騎廝殺過,也曾俘虜過對方舌頭,確實問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否則這麼久了,他們都還不知道在杏山的是吳巴什,在松山的是鰲拜,一方面是對方在保密,甚至連探子都是從錦州調來的,其次,探子只負責刺探情報,確實不知自家的事。
祖澤潤說這話,看似在述一件事實,其實何嘗不是對李慕仙幾人表達不滿呢,天都要黑了,還讓他們冒險出去抓舌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心思。
「汝之意,舌頭沒用,便不用抓了?還是說,每日放出偵騎根本沒有必要」姬際可冷哼一聲,祖澤潤連忙說不敢,只是想表達抓到了舌頭可能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抓舌頭和能不能得到有用的情報是兩回事,之前沒用,不代表這次沒用,這次沒用不代表以後沒用,不能因為沒有用就不抓了,且不說出偵騎的必要性了,咱們所在是前線,要隨時掌握敵軍的動向,祖兄從軍數十年,這點道理總不會不懂吧」姬際可目光如電,祖澤潤被他瞪的渾身不自在,趕緊起身:「將軍所言極是,卑職並無此意,卑職只是……」嘴裡解釋著,心裡頭卻在悱惻,真特麼的會過度解讀啊,我根本就沒這意思,你偏偏說我……
馬科也看出來了,便出來打圓場:「此番令汝等出去抓舌頭,實則也不指望能得到什麼有用情報,話說從舌頭那兒能得到什麼機密情報呢,此舉一來是為偵查敵軍是否有異動,二來不過惑敵之舉罷了」說著看向李慕仙:「道長,可是如此?」
李慕仙撫須而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總兵大人說是便是」。
偵查敵軍異動,這個祖澤潤還是能理解的,不過惑敵之舉……想著大太監用兵走的就是陰險的路數,虛虛實實真假難辨,這次莫非又是要故弄玄虛?可是又覺得至於這般簡單吧,若只是故弄玄虛為了迷惑敵軍,也犯不著讓祖可法親自領隊出城啊,或許是一舉二得吧,既為了迷惑敵人,又為了找茬,可又覺得,好像也不僅僅如此吧。
但剩下的他想不明白了,大太監從早上露個臉後就見不到人了,有的說在休息,有的說他出去了,但具體幹啥了,祖澤潤也不知道,也不敢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