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灑落,營地不遠處的碼頭已是人聲鼎沸,吳中從樹蔭下的小帳篷里鑽出來揉了揉惺忪睡眼,伸了個懶腰,就看見吳中在旁邊的一棵樹邊撒尿,氣的他抬腿一腳:「老子說怎麼一股騷氣,狗日的你不能走遠點」,
吳中險些摔了個狗吃屎,也不生氣,一臉無賴:「肥水不流外人田,哥們啥好事都想著你,捨不得尿別人那……」
屠元正欲罵他兩句,卻瞥見李慕仙陰著臉走了過來:「汝二人昨夜去哪兒了?」
兩人一怔,相視一眼:「道長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汝等擅離職守有違軍規,莫要在這裝傻」李慕仙冷哼一聲:「也莫要狡辯,道爺昨兒可是親眼瞧見你倆溜出營的」。
「咳,俺還以為啥呢」吳中抖了抖鳥提上褲子:「天熱睡不著便同老屠去巡營,到了江邊沖了涼便在那兒閒扯一會……」
「屁話」李慕仙打斷他:「去江邊洗澡還用騎馬,還偷偷摸摸的先將馬牽出營外走了好遠才跑……」說著一臉氣憤:「虧得道爺平日對你倆掏心掏肺的,合著有好事就扔下道爺不管了……」
額……屠元撓撓頭,偷偷瞧了吳中一眼,臉上很猥瑣的輕笑:「城外能有什麼好事,俺倆不過一時興起去賽賽腳程」。
「可拉倒吧,你倆那點小心思道爺還不清楚,明明是去……」李慕仙憤慨不已,失望萬分。
「是去幹啥」吳中嘿嘿笑道。
「去……去偷偷喝酒了唄」李慕仙一窒。
「好吧,俺承認了」吳中雙手一攤:「這事確實是俺倆做的不地道,回頭一定請你喝個夠,說話算話」。
「說話算數」屠元也趕緊表態。
「你……我……道爺差你們那口酒……」李慕仙憋的臉紅,正要再罵幾句,遙見城門處湧出大量官兵,知是常宇出城了,急忙迎向前去,嘴裡還不忘威脅吳中兩人:「待道爺說與督公去」。→
「我擦,牛鼻子你不會真這麼損吧」吳中追上去嘴裡罵罵咧咧:「你他媽的昨兒渡江時,摸那同舟婦人的屁股被人甩了一耳光的事,老子可一直給你保密呢」。
「放屁,你敢給道爺潑髒水……」李慕仙氣急敗壞。
常宇昨晚住在總兵府,一大早便起身要走,翁之琪出城送行,順便也見見老友,當初黃得功帶著他們跟著常宇在京畿作戰,與屠元等人成了革命戰友相交甚熟,眨眼年余不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
「若非時間緊迫,今兒必請屠將軍李道長入城,大喝一場不醉不歸」。翁之琪甚是遺憾。
「好酒不怕晚,他日相逢當浮一大白」李慕仙對翁之琪的印象也很好,穩重踏實。
「趕明兒去京城,老子包下大世界讓翁總比喝個痛快」屠元拍著胸脯豪氣萬丈,常宇在旁邊拆台:「那你得多賺些了,包下大世界可不少銀子」。
日上三竿時,數百騎離城而去,管道上塵土飛揚,行人紛紛避讓,翁之琪送了十里又十里,下馬又目送直至兩營從視野里消失。
「總兵大人,卑職不是聽說要打武昌了麼,這東廠的督公怎麼卻北上了……」一個隨從低聲問道,翁之琪翻身上馬:「打一個張獻忠,靖南伯足矣!」
騎營中馬車緩緩而行,常宇探出頭問李慕仙:「若發兵入川,靖南伯掛帥如何?」
馬上的李慕仙一怔,隨即挑眉沉思沒立刻回答,常宇也不催,看著路邊楊柳出身,他知道武昌大練兵只能嚇唬張獻忠一時,也只能拖住他一時,但決然不至於將他嚇到立刻投降,他和張獻忠早晚都要幹起來。
但張獻忠也決然不會放棄主場的地理優勢出川到荊州和他干,必然龜縮川中等他上門。
既然不免一戰,那就要提前布局,以軍演恐嚇拖延也是布局之一,選誰掛帥也得提前考慮,事實上常宇之前並沒有打算讓黃得功掛帥,至少在去武昌之前都沒這個計劃,那會他一直考慮的是王允成等人,說白了既要用武昌的兵也要用武昌的將。→
如此打算是有考量的,縱觀張獻忠的發家史,左良玉或許不是和他干架最多的,但卻是打敗他最多的,雖也曾被他揍過,但更多的時候是左良玉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打的叫爸爸。
當然也不能因此說左良玉多牛逼,只能說一物降一物,打張獻忠他勝率大,可打白旺,是打幾次敗幾次……相當令人無語。
所以來武昌前,常宇心裡一直考慮的是用左良玉的班底,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件事的不妥之處。
首先,左良玉已經死了,其手下部將雖多但並無才幹突出的,他活著的時候能幹翻張獻忠,但他的部下不一定就能。
其次,樹倒猢猻散沒了凝聚力,缺少一呼百應的扛把子,軍中派系勾心鬥角相互不服氣,如何能在對敵時有效合作,甚至有可能在關鍵時刻給友軍下絆子,比如故意見死不救,故意延誤戰機等等。
最後一點尤其重要,左良玉活著的時候和張獻忠有殺兄之仇,都能被張獻忠收買,何況軍心不穩左右搖擺的王允成等人。
入川作戰是艱苦的,保不齊對陣的時候,張獻忠吆喝一聲,過來一起吃火鍋撒還有川妹子,這幫人就倒戈了跟他吃香喝辣的去了。
所以說左良玉的班底可以用,將也能用但要防著,還得弄個大佛來坐鎮。
誰適合呢,常宇一直在考慮,周遇吉可以,但他要坐鎮太原,他是防備西安的第二道防線,高傑是第一道,唐通能力略顯不足,缺少山地叢林戰經驗,李岩有能力,但未必能震懾住王允成那些傢伙,得需要一個狠人,且其同樣缺少山地作戰經驗,餘下只有劉良佐和黃得功了。
可劉良佐這人城府太深,雖然這大半年他一直在廬州府地界剿匪表忠心,但常宇對他的信任一直都有保留餘地的,而且他未必鎮得住王允成那些人。
所以思來想去就還是黃得功最合手,作戰勇猛,忠心耿耿,和張獻忠也是老對手了,兩人戰績五五分忽有輸贏,相互之間的手段都非常了解,而且常年在山區剿匪,山地叢林作戰經驗豐富。
昨晚夜宿總兵府和翁之琪暢聊,聽了許多黃得功和張獻忠交手的過往,兩人之間也算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這仇還是崇禎十四年結的,那時黃得功駐防定遠,張獻忠攻打桐城,黃得功和劉良佐聯手在鮑家嶺大戰張獻忠,擒殺闖世王馬武和三鷂子王興國。
馬武倒也罷了,可這三鷂子可不一般啊,他不光是張獻忠的養子,還是農民軍里最勇猛的戰將,他沒死那會,孫可望等人都被他穩壓一頭,那是相當的牛逼,他死了,等於張獻忠斷了兩條胳膊!
老話說三軍易得,良將難求啊!
張獻忠恨死黃得功了,若非王興國死了,也不至於接下來被左良玉摩擦的那麼慘!
黃得功如此驍勇善戰,忠誠無二,位高權重有兵馬有威勢有他坐鎮王允成等人不敢造次,他也絕對不會和張獻忠同流合污,當是不二人選了。
「靖南伯勇猛有餘,謀略不足,不是最佳人選!」李慕仙思慮半響才說話:「而且靖南伯脾性太過暴躁衝動,容易中套,又喜親自上陣,若其有失,只恐危及大局」。
常宇微微點頭,李慕仙的話不是無的放矢,任誰都知道黃得功脾氣暴躁,其實作為武將幾乎都是這種火爆性格,在文官看來就是粗俗魯莽,但在常宇看來何嘗不是一種血性。
但黃得功確實有個致命缺點,太容易衝動了,不光嗜酒還嗜血,特別是兩軍廝殺時容易亢奮,喝點酒拎著鐵鞭就沖入戰場,誰都拉不住。
比如那次大戰張獻忠擒殺王興國,他就親自上陣雖大勝擒了王興國,卻也身中三箭險些喪命!
可以想像若其在入川作戰的某一場戰鬥,他親自上陣若有失,主帥隕,那將影響整個大局進展甚至一敗塗地,所以李慕仙的擔心是有必要的。
「那道長覺得誰最合適?」常宇揉揉腦袋,李慕仙看了他一眼:「唯督公也」。
常宇輕笑:「除本督外呢?」
「李岩次之,其可與靖南伯互補」李慕仙脫口而出,常宇微微點頭:「李岩留在朝里有大用,若其無暇,還有人選麼?」
李慕仙想了一下:「祖大壽可獨當一面,不過他要守寧遠,吳三桂還嫩了些,讓他挑大樑還有些吃力,而且他鎮不住左良玉那些手下……」
「你就直接說誰可行」常宇打斷他。
「馬科」李慕仙趕緊道,常宇一怔,咦,怎麼忘了這員猛將!
明末是個猛將輩出的時代,可若問你誰最猛呢?
或許有很多答案,但最多答案的一定是曹文詔的侄子曹變蛟,當屬名末最強悍的猛將,他活著的時候,別說現在才剛冒頭的吳三桂了,便是黃得功,祖大壽,周遇吉,猛如虎,虎大威等人都要往後稍稍,唯一能與之比肩就是號稱僅此曹變蛟的馬科。
這裡說的是將,不是掛帥總督如盧象升,孫傳庭,這種文官。
只不過曾經勇猛無匹的馬科在松錦大敗之後意志消沉,沒了往日的風采和雄心,這段時間雖被常宇拉出來打磨,但尚未恢復巔峰十之五六。
「況韌」常宇突然大呼,前頭況韌勒馬迴轉:「督公有何吩咐?」
「遣人急傳馬科,令其率兵馬三千輕裝快行奔赴寧遠,糧草沿途補給」。
況韌領令而去,車外李慕仙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臨陣磨刀不快也光,只是不知來得及不」
「來得及,剛剛好」常宇微微一笑,往後一趟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