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再三崇禎帝決定採取常宇的建議,讓闖賊遣人來京以示誠意。
但也沒立刻就遣人去傳旨,因為這事回頭還要先和內閣幾個大佬過一下,不然他們又會嚷嚷皇權架空了相權,啥事都不和他們商量,內閣成了擺設,而崇禎帝也有心拿這事再諷刺一下他們。
說著李自成要和談的事,不知不覺天色已黑雪也大了些,崇禎帝便令王承恩去弄桌家宴,他要好好為常宇洗塵犒勞一番,也可邊吃邊聊。
能參加皇帝的家宴那是一個無上榮耀的事,歷朝歷代能得此殊榮的不是皇親國戚便只有德高望重的重臣了。
而常宇不過是一個太監,說白了就是皇家家奴。
在這之前崇禎帝可是從沒請過哪個太監吃家宴的,而常宇也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既是家宴,周皇后自也是參加的,其實她早就得知常宇回京入宮了,急切著想見,但又知此時必在商議國家大事不便相擾,又不能像太子那樣去旁聽,便一直忍著。
雖是家宴,但有些人還是不能參加的,比如最想見常宇的坤興公主,因為雖為家宴卻要議論國事,她一個公主不便參席。
「吾兒這是吃了多大苦頭啊」周皇后入殿後,常宇忙著見禮,可她瞧見常宇這滄桑疲憊的樣子頓時心裡一酸。
常宇是他家的救命恩人,為了他老朱家風裡來雨里去南征北戰四處滅火,其忠其苦她一直看在眼裡也深為感激,在心裡頭早將常宇當成兒子一般看待。
這次雲南叛亂,常宇研判軍情推測若處理不善當會引發難以想像的眼中後果,必須親往萬里之外的雲南滅火,這大過年的不說,沿途千山萬水還要穿越賊戰區兇險至極,周皇后一直都提心弔膽的,左盼右盼終於將其盼了回來,但見其一臉疲色就知道路途之中吃盡了苦頭,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句「吾兒」脫口而出,讓崇禎帝和太子都有些意外,畢竟這話在這個時代他們這個階層是有違禮規的,但卻也令常宇心裡頭一暖,丈母娘有心了。
崇禎帝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要問,畢竟剛才聊的僅僅是有關李自成這次搞和談的事,常宇南下的種種經歷他還沒來得及問呢,可周皇后一上場就是對常宇各種噓寒問暖,他也不好這個時候硬聊。
其實崇禎帝對常宇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改觀,生性多疑的他一開始並沒完全信任常宇,那時候之所以將寶都壓在常宇身上是因為,那個深陷託夢讓他知道再不瘋狂一下他老朱家和大明朝就徹底完蛋了。
而渡過闖賊破京之劫後,他對常宇是明里放心暗裡戒備,曾叮囑錦衣衛指揮所吳孟明盯著常宇,直到現在常宇和吳孟明還裝作有嫌隙呢。
直到後來,常宇破賊之後再破韃子,四處征戰滅火為其排憂解難,關鍵時刻還總能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時候,他才放下對常宇的戒備和疑心,對其愈發的信任視為心腹。
但有一點常宇時刻提醒自己,君與臣之間沒有絕對的信任。
所以崇禎帝並不排斥周皇后對常宇的親近,甚至對一個太監喊出吾兒這種話,相反覺得以這種親情來拴住這個橫空出世的天縱之才倒也是個絕好的法子。
周皇后究竟是個有眼力見識大體的人,噓寒問暖之後,便靜靜在一旁吃飯,聽常宇講他南下的種種,從如何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到武昌如何賺了些外快,荊州那邊局勢如何,如何再最危急的時候解救了昆明之危,如何拿掉了沐天波的總兵,如何設計讓萬氏和吾必奎自相殘殺最後一起歸西,以及石柱攻打重慶的種種。
常宇口才極佳,他知道哪裡的劇情該跌宕起伏,哪裡該一筆帶過,崇禎帝一家三口的情緒都被他拿捏的穩穩的,時而訝然失色,時而讚不絕口,時眉頭緊皺。
終了,崇禎帝自是對常宇又是一番誇讚,畢竟常宇此行南下看似是解決吾必奎和沙定洲叛亂,實則是將西南的局勢保持在一個可以掌控的範圍內,同時已開始布置謀劃張獻忠了,為將來入川平這個殺人王做準備。
這就常宇效率,做事簡單直接快速有效,面面周全且未雨綢繆先人一步,若換做他人現在磨磨唧唧可能都還沒到雲南呢。
夜深至極時,常宇離開乾清宮,崇禎說給他放個幾天假無事不用入宮在家裡好好歇息,也算補了個年假。
外邊的雪下的更大了,當真是如鵝毛版,站在外邊不一會全身就落了厚厚一層,一個小太監撐著傘和王承恩一起將他送到乾清門外。
「王公公,若這幾日閒來無事去咱家府上做做喝點酒敘敘舊」常宇微笑道,王承恩連忙說好,攬著常宇的肩膀道:「常公公不在京裡頭,皇上每日茶飯不思,今兒可是真高興了呀,對了,聽說你們衙門那邊又鬧騰了」。
「您說的是關在衙門詔獄裡的那些吧」常宇眉頭一挑,王承恩笑了笑,拱拱手道:「改日再去常公公府上叨擾」。
常宇還禮,然後看著王承恩轉身進了乾清門這才嘆口氣舉步離去,跟在身邊的朱慈烺從旁邊太監手裡將傘取過讓後將其揮退,左右看了一下低聲對常宇道:「今晚在我府上歇著吧,咱們暖點酒邊喝邊聊如何,呀,你也不能喝酒的哦,那就喝茶吧」。
很顯然朱慈烺還有很多話要和偶像說,剛才在乾清宮說的都是公務國事他也只能聽不能隨便插話,顯然不盡興,此時便要留宿常宇來個秉燭夜談。
常宇苦笑搖頭:「殿下可知臣幾夜未眠了?」說著伸出三個指頭,朱慈烺略顯尷尬,其實從常宇非常疲憊的神色來看就知道路途非常的辛苦,因為之前他幾乎沒見到常宇這麼疲憊的神色。
「那你今晚留在這睡吧,待明兒醒來咱們再聊」朱慈烺還是想留宿,但常宇搖了搖頭,正色道:「忘記之前給你說過什麼了麼?」
朱慈烺一怔隨即不說話了,常宇給他說過很多,不過眼下明顯是指那句帝心難測,就是明里兩人不要走的太近。
雖然現在的崇禎帝對他很信任,甚至讓他帶朱慈烺出去遊歷過,但帝心難測啊!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碰到他逆鱗,所以你必須時刻的謹小慎微。
「過幾日臣入宮再來和殿下說話」常宇將朱慈烺送到端本宮門外,朱慈烺依依不捨:「你好生歇息,莫急著入宮,反正近來也無事」。
常宇點點頭,轉身去了。
深夜下著鵝毛大雪的皇城裡幾乎是看不到人影的,偶有一隊巡邏親衛經過,隱隱之間從皇城東北角方向還會傳來一些喧雜聲,那裡是草欄場的賭場,是常宇當初一手建立的,在那邊坑過好多勛貴撈過不少銀子。
後來他成了東廠督公在外率兵打仗已很久沒去過那地方了,但是那兒已經成為皇宮裡太監和宮女的固定娛樂場所,每天還有拳賽也增添了其他的玩法,來皇宮裡當值的勛貴每天到乾清門外打個卡後就會到這兒鬼混。
更神奇的是這一切竟然被崇禎帝默許了,竟沒被取締也沒被禁止。
畢竟他和他兒子這那兒也有股份呢,每個月也能從哪分不少紅利,這些紅利可以用來支付太監和宮女的工資,然後他們拿去賭錢消費,然後皇家再分紅,然後……
東廠在皇城裡也有衙門,就在東華門外,叫內東廠,這裡起居設施俱全,但常宇並不想在留宿,因為睡衙門裡沒有家的歸屬感。
一個人舉著傘朝東安門走去,遠遠就看到門洞裡有火光,那是當值的太監和親衛在取暖,燒的煤球爐子,上邊還放著個水壺,幾個親衛和太監正圍著火爐烤地瓜吃。
「這地瓜是從尚膳監偷的吧」一個聲音響起,將眾人嚇了一跳,隨即便看到一人走進來收了傘拍著身上的積雪。
「你是……呀,小的見過督公大人」門洞裡清醒的不清醒的都趕緊躬身施禮,常宇擺擺手,掰了一半地瓜咬了口,有些燙嘴:「真他麼的甜!」
「是的,是的」一個太監趕緊道,又解釋:「這不是小人偷的,是尚膳監給的……」
「明兒給咱家府上送些過去」。常宇說著示意他們開門,太監趕緊道:「小的明兒一早就給您送過去」說著幾人合手開了門,常宇側身走了出去,門外已有馬車久候多時。
「大哥!」春祥在馬車上已睡的迷迷糊糊,聽到動靜從車上鑽了出來,一把拉住常宇:「可想煞我也,走,咱來喝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