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的一戶民居中,周遇吉臉色凝重:「賊軍先前已遣人通報,暫停衝突午後將派人來談判,末將若不是為了拖延時間早將來人砍了……」
「他們不過也是拖延之計」常宇打斷他道。
「末將何嘗不知,大家都在相互拖延而已」
周遇吉看著常宇苦笑:「剛我們幾個已定下計策,以模稜兩可之計,應可拖延兩三天時日,但此時恐怕一日都難拖延,恐今天一言不合便要見生死」。
常宇感受到幾人的目光,慢慢反應過來了:「你們的意思是咱家殺了李來亨會激怒闖賊……」
周遇吉等人不說話,但眼神都在表達一個意思,不然呢?
這下輪到常宇苦笑了,沉默半響後:「那現在如何應對,恐怕對方派的人快到了吧」。
周遇吉攤了攤手:「繼續拖唄,能拖多久拖多久,拖不下去便打就是了,誰怕誰!」
「霸氣」常宇伸出大拇指:「咱家就欣賞周總兵這魄力,反正早晚都要打,誰特麼的怕誰」
「不過,你們打算怎麼拖?」
周遇吉嘿嘿一笑,看了一眼牛勇等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唄」。
未時過半(下午兩點左右)交城南一支三千賊軍緩緩而行,在他們面前卻是萬餘大軍嚴陣以待,賊軍的談判專家來了。
起風了?站在城頭上的常宇,抬頭望了眼天空,也許是感受大了殺氣,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間就變了色,甚至起了大風。
數萬大軍嚴陣以待,這是一個下馬威,也是一種氣勢,這種強大的氣場讓對面的三千賊軍立刻便顯得畏畏縮縮。
賊軍三千軍馬在距離官兵百米之外停了下來,然後衝出一匹快馬直接來到陣前,
「大順軍汝侯麾下前鋒陳尚智,熊通將軍奉順帝之令前來求見周總兵」
周遇吉和牛勇等四人從陣後縱馬走到陣前十餘米開外:「請」。
不多時,賊軍方陣走出十餘騎,緩緩來到周遇吉五米開外,當先一人正是熊通,在他身側的卻是平陽府副總兵陳尚智,身邊另外一人明顯是個文官,看著有些面生,幾人在馬上對著周遇吉抱了抱拳:「周將軍,別來無恙」。
「叛徒,好好的人不做敢做賊人走狗」牛勇呸了一聲,一臉鄙夷呵斥。
「走狗」朱孔訓和王永魁也是大聲喝罵。
熊通一臉愧色,輕咳不語,看著周遇吉。
周遇吉抬了抬手,示意牛勇等人噤聲,看著熊通道:「念往日同僚份上,你有話快說」。
「大人,和這狗賊還有甚話可說,待卑職宰了這狗東西」牛勇氣不過大喝一聲,提刀就要衝過去。
周遇吉喝住他:「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咱們不能壞了規矩,落了話柄」。
「呸,他們也算是人!一群賊子走狗而已」王永魁一臉怒氣。
「說吧」
周遇吉不理會王永魁等人呢,看著面前熊通淡淡道。
「將軍豪爽,在下也不拐彎抹角了,順帝久仰將軍風采,願結善緣,將軍若歸順封王封侯……」熊通侃侃而談。
牛勇又忍不住插嘴的痛斥:「一草頭賊寇而已,竟妄言稱帝,可笑,可笑,爾等一日為賊,千古不得翻身,賊就是賊……周總兵忠義無雙,怎會學爾等下作甘願做賊,再敢多說一句,老子便剁了你!」
(李自成是否稱帝在後世尚有爭論,他在西安建大順國,並且封自己祖上為皇帝,但並未見有自稱為帝的記載,甚至在他攻到北京城下和崇禎議和的時候也只是請求崇禎承認他大順國王的身份,反而稱帝言辭僅見一些降將對他的敬稱。)
熊通被牛勇罵的一臉通紅,當下閉嘴不語,身旁那文人向前又道:「周將軍,大勢所趨,識時務為俊傑呀,明廷不得民心……如狂風暴雨大浪中一葉扁舟,註定覆沒,反觀順軍兵強馬壯,順天意順民意而行,改朝換代已必不可免了,將軍天縱之才何苦還為那扶不起的朱家賣命……」。
「住嘴」牛勇大喝便要喝罵,被周遇吉伸手止住,只見他眉頭深皺,若有所思。→
「將軍,眼前形勢其實你心中最清楚不過,此時明廷內憂外患,天災人禍,根本支撐不住了,別的不說便說眼前太原府,還有幾多兵馬,寥寥數萬而已,如何抵擋順軍數十萬大軍,何況明軍欠餉缺糧,軍心不穩,還有願意為朝廷賣命的嗎,您又何苦為了一人愚忠,白白送了那許多人性命……」
文官全靠嘴,一出口果然不同,熊通暗暗觀察周遇吉神色,見他已有猶豫之色,忍不住的朝身邊的陳尚智望去,對方給了他一個微微笑意。
不過隨即又見陳尚智眼中有了疑惑,熊通扭頭一看,卻見周遇吉身後的隊伍閃開,又有三人騎馬並肩而來,不由眉頭一挑,看當先那人年紀不大,難道是晉王也來了,不太可能吧,而且看著也不太像呀。
周遇吉也聽到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卻是常宇來了,於是兩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常宇縱馬到王永魁身側,低聲問道:「那人是誰?」
「說話的是原平陽府知府張璘然,他旁邊那個矮粗壯是熊通,那個瘦高的是陳尚智,一窩叛賊……」
張璘然?常宇眉頭一皺,他記得之前太子給他說過在賊軍拿下平陽府之前,因得他秘奏,張璘然已經被崇禎密旨軟禁了,怎的還是投降賊軍,而且現在竟然堂而皇之的來招降周遇吉。
是了!常宇稍一沉思便想通了,恐怕是崇禎的旨意還沒送到平陽府的時候,平陽府已經丟了,就如同當時平陽府丟了的時候,有巡按御史彈劾蔡懋德失職,崇禎大怒,立即下令革職查辦,但聖旨到的時候,太原城剛好丟掉,而新任的巡撫郭景昌才剛剛到固關,聽聞賊軍破了汾州府,嚇得不敢前進。
好在因為常宇這支小蝴蝶的出現,蔡懋德雖然還是被彈刻了,但意外的是,崇禎竟然忍住沒革職,只說留職查看,想來是不想在這個時候亂了民心。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張璘然雖被撤職,但賊軍攻下平陽府後尋到他並且重用,畢竟這傢伙口才不是一般的好,歷史上李自成攻下太原後發出的第二個告天下檄文便是他寫的,那真是洋洋灑灑近千字,就如同他此時正在招降周遇吉這般,口若懸河,字字珠璣。
看來瞎子李倒是能沉住氣啊,常宇看著對面幾人,本以為他殺了李來亨,李自成會氣急敗壞直接率兵前來問罪,卻不成想依舊只是幾個炮灰說客。
不管身邊牛勇等部將如何怒火衝天,周遇吉始終不言不語,但臉色猶豫不決,好似在做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咱哥倆這次搞不好拿個首功,太原不戰而下,也算是咱們最好的投名狀了」陳尚智看著周遇吉的神色,略有得意的說道。
熊通微微點頭,臉泛喜色:「原來周遇吉也不過……」
『砰』的一聲悶響打斷熊通,隨即他和陳尚智大驚失色,發現身邊的張璘然竟然一頭摔下馬,腦門上一個大血洞,正在汩汩冒血。
「這……」熊通一臉震驚,抬頭看了一眼,卻見周遇吉身邊那個年少男子,手中的火銃正冒著煙,
而周遇吉等人臉色同樣是一臉震驚和慌亂。
「快撤」熊通還在懵逼中,陳尚智趕緊拉了他一把,隨即打馬朝自己陣營跑了過去。
常宇竟然開槍把張璘然給殺了!就在他滔滔不絕的時候,就在別人都關注周遇吉神色的時候,他掏出那隻手銃瞄了一下,就那樣輕輕一摳,這位剛投降沒幾日,剛還在吐沫橫飛的前平陽府知府大人就這樣被爆頭,橫屍荒野。
「廠公大人」
常宇這個舉動,不只把熊通和陳尚智嚇破了膽,倉皇而逃,同樣讓周遇吉等人也是一臉驚駭。
「怎麼了?殺個小走狗而已,何故如此驚訝」常宇若無其事的把手銃遞給後邊的周天鵬,讓他裝火藥子彈。
哎,周遇吉長長嘆口氣,一臉無奈:「廠公大人,雖然咱們說好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行拖延之計,但您這臉也忒白了點吧,煞白煞白的」。
「沒事,只要你繼續唱紅臉,死了條狗而已,瞎子李不會和你翻臉的,不信你看」說著一直賊軍列陣,果然見逃回陣營的熊通等人還在張望,並未下令隊伍後撤。
「咱家之所以忍不住殺了這條狗,是因為打心眼裡不喜歡文官,特別是這種沒有骨氣的叛徒,反而還特別能說會道,冠冕堂皇,顛倒黑白不以為恥的文官」。
周遇吉苦笑:「戲是能接著唱下去,不過卻要從被動改為主動了」。
「主動的話說不定有意外收穫呢,或許能拖延更長時間」常宇嘿嘿一笑:「你繼續,咱家回城去了」說著打馬走人,看啥周遇吉一眾人,這位爺簡直就是個惹禍精,過來不到半盞茶殺了人就走,留自己給擦屁股。
不過這樣也好,水越攪越混,越好摸魚,於是苦笑之餘,周遇吉又遣人到賊軍陣前傳話:剛才是個意外,可以從新商談。
天色漸黑,常宇南門民居內烤火假寐思考人生。
周遇吉等人回來了。
「怎麼樣?」常宇起身,給幾人倒了熱水。
「裝模作樣拖了兩天,告之讓容我考慮,後天給他們回話」周遇吉搖頭冷笑:「剛才真恨不得把那倆走狗全給剁了」。
「哈哈,卑職也想殺之後快,奈何卻無廠督大人那份魄力」王永魁不忘給常宇戴高帽子。
魄力,嘿,那叫莽撞,周遇吉心想,不過這話不能說出口,只是笑而不語。
「報,將軍,蔡巡撫差人來報,太原出事了」。
就在這時周遇吉的一個親兵來報。
諸人眉頭一挑,太原能出什麼事,立刻叫報信人來見。
「三立學院士子聚眾鬧事,圍堵巡撫衙門,和東廠有關」報信人送來這麼個消息,立刻讓眾人一頭霧水。
可惡!牛勇重重一哼:「都什麼時候了,這些士子是不是閒的沒事幹了,這節骨眼還要雪上加霜麼?」
文人鬧事猶如神仙放屁,不同凡響,要知道這時候讀書人是掌握輿論風向標的,一個不慎便會民心惶惶,不過他們具體為什麼鬧事,報信人也沒說明白,只說蔡懋德請常宇速回太原處理。
太原有晉王坐鎮,巡撫和副總兵輔助,竟然連個學生運動都鎮壓不了,還真是沒用,常宇冷哼一聲,便吩咐部下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太原是重中之重,萬不可出什麼亂子,而且這幾天交城應該不會有戰事,正好抽身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