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
耳邊突然傳來歌聲,常宇循聲望去,卻見是在一個巷口,幾個小兒正在歡快歌唱,手裡拿著幾塊說不上名字的零食,一臉的嬉笑。
嘿,這宣傳做的,李岩真是下本錢啊,常宇暗笑,這是李岩慣用的手法,就是讓手下扮作商賈遊走街頭巷尾四下傳言: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並以零食引誘小兒學唱那些宣傳童謠,大肆蠱惑民心。
但就是這招在後世看來十分粗鄙淺薄的手法,卻在此時收穫巨大的成功,這個和當代老百姓生活的大環境有關,國家內憂外患,加上天災人禍糧食失收,遍地餓殍,民不聊生,朝廷卻暴征橫斂,一塊畫在紙上的大餅便成了他們所有人的希望。
所以李岩成功了,僅以攻打開封來看便可見其影響力,第一攻打開封是崇禎十四年春「計其精賊不過三千,助從之徒三萬人」助從之人是何人,就是被忽悠過來當炮灰的窮苦老百姓。
而相隔幾個月後第三次攻打開封的時候,助從者已破十萬餘眾,也就是在這些炮灰的幫助下,開封終被破。
真他麼的有一套,春祥幾人感覺真新鮮,他們一直深居內宮,雖曾耳聞,但第一次親歷還是讓驚奇連連。
「李叔您真走啊?」不遠處一戶人家中,一女子走到門外,朝對門喊道,對面一戶人家正忙著收拾,大包小包的看樣子是要逃難去了。
「不走怎麼辦,聽聞那些賊人已破了汾州府城,馬上就要到文水了,晚了可走不掉了」一個六十左右比較富態的老頭在門口皺著眉頭回應他。
「嘿,來就了唄,聽說那些賊人挺好的,不傷百姓的」
女子說著突然放低聲音:「我還聽說,他們一應錢糧或不征,或只征原本官府的一半,說真的,我還真希望他們來了呢」。
「混帳,賊就是賊,哪有你想的那般好」老頭氣的吹鬍子瞪眼,女子撇撇嘴不再言語,就要轉身回家
這時卻走來兩個年輕人,竟主動搭話:「剛這大姐說的對,闖王來不納糧的」。
「你們誰呀?」老頭不耐煩的瞪了兩人一眼。
「俺們汾州的,昨兒逃難過來的,剛剛家人來尋,讓俺回去,說汾州城內平安,闖王的人馬軍紀嚴明,不擾民,不搶不掠……」一人指著身邊的另一男子:「這是俺兄弟,他就是過來尋俺的,不信你問俺兄弟……」
常宇輕搖頭,一臉的鄙夷。
「奸細」李興祖在身後悄聲說著。
常宇當然看得出這倆人身份,隨即給春祥,李興祖使了個眼色。
李興祖一怔:「做了?」
「不然呢!」
常宇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李興祖四下看了看,帶著兩人悄悄跟上那倆奸細。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個茶樓的二樓,常宇憑欄而立,看著街坊巷口急色匆匆的行人長嘆一聲:「不過比我想像的要平靜多了」。
「那就說明賊人的攻心計效果很好對吧」春祥問道。
常宇點點頭:「也說明朝廷失民心,說明官兵名聲敗壞……哎,說明的事太多了」。
「殺人啦,殺人啦……」
突然,不遠處的一個巷子裡傳來驚呼聲,常宇舉頭望去,只見街口閃過幾個匆匆人影,正是李興祖三人。
「今天註定要死很多人」常宇左右看了一下低聲道。
「是城中奸細麼」
春祥問。
「城中才幾個」常宇伸手朝北方指了指:「那邊,如我所料不錯的話,周遇吉已經動手了」。
「我估摸城中奸細也不少」春祥走到常宇身邊四下張望一番,隨即臉上露出笑意:「咱們的人手也不少」。
常宇一行三十餘,為避人耳目分批進入文水城,但也不敢離常宇太遠,都在百米範圍內,若發出什麼意外,只需一嗓子,他們便會立刻趕來支援。
「大哥你說咱們冒著那麼大風險跑到這裡到底為了啥,為何不等今兒大軍推進跟著一路風平浪靜的過來多好,費那勁到底圖個啥」春祥實在搞不明白常宇。
常宇哈哈一笑,扭頭道:「圖啥說不上來我就喜歡冒險,喜歡刺激,而且決定的事情就要立馬去做,沒那個耐心等待,這也許和我性格以及職業有關吧」。
「職業?您不就和我一樣都是太監伺候主子的」。
嘿,常宇輕笑,不理他話茬:「至於來這裡的原因,我是想看看最真實的敵占區是啥模樣,順便弄點情報,搞點破壞,這種心理你不會明白的,因為無法理解後世人的好奇心有多強」。
後世人?又說什麼胡話,春祥搖頭,常宇經常說些他不明白的話,早已見怪不怪了。
離開茶樓,常宇又好不容易尋了一酒館,剛進去就被掌柜給推了出來,說今兒歇業不接客。
但當一錠五兩銀子丟過去後,掌柜的就開始忙前忙後熱情的伺候著了。
可是又當看見突然二三十人湧進來,他臉色又變了:「各位大王,大爺……」坑坑巴巴的話都說不齊了,顫抖著把那錠銀子掏了出來,走到常宇身邊雙手奉還。
「這是作甚?」
常宇故作不明,起身把銀子塞到他懷裡:「掌柜的俺們可是正經人家,別胡思亂想,趕緊弄些吃的上來上來」。
正經人家,掌柜的心理打個寒顫,這個當口二三十口的黑衣壯漢,看那衣服里鼓鼓的明顯就是藏著傢伙,還有那一口故意模仿的癟口方言,當俺沒出過遠門啊,俺可是南去過汾州府,北上太原府見過世面的人。
不過人家不承認是賊,而且言行舉止一不張狂二不跋扈,只要吃食,似無惡意,既然如此自己裝作不知,好生伺候便是。
水足飯飽,常宇等人離開酒館,又尋了家客棧,竟然被告知客滿,原來被從汾州府逃難的貴客們住滿了。
常宇覺得好笑,這幫逃難的是不是傻啊,要逃還不逃遠遠的去太原,跑這芝麻小城。
不過轉念又想,他們極有可能是臨時歇腳,因為連周遇吉等人都想不到賊軍會馬不停蹄拿下汾州根本不休整直接北上,何況這些普通百姓。
文水太小,客棧不過三四家,常宇尋了個遍,終於靠近城東處尋了一個大院客棧,是那種廉價品牌,主要提供大通鋪給那些南來北往跑腳力的。
一夜沒睡,偷偷摸摸跑了幾十里地,早已睏乏,此時哪裡還挑挑揀揀,有地方睡就知足了,即便那大通鋪的房間內瀰漫的異味足以做發酵池了,但睡過太監宿舍的他對此都覺得小兒科。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卻不知遠在千里之外有個人卻頭昏腦漲。
乾清門上,崇禎頭疼如裂,雖已過半天,但看到常宇送來的那封秘報,二月初二,汾州府,懷慶府同日丟!
一日丟了兩府城!已是沉重打擊,更重要的又合上了太子的夢境!難道天意不真不可違麼?
難道天真的要亡我大明,真的麼,我已經盡力了,我已經盡力了,還要我怎樣?
崇禎使勁揉著腦袋,看了一眼下邊,正有一個朝臣在吐沫橫飛的彈劾東廠提督常宇,跋扈,專橫,肆橫,狂悸……旁邊幾個朝臣不時附和、
一側隨堂聽政的太子朱慈烺,雙目通紅怒視那些朝臣,不言不語,他想破口大罵這些朝臣但不能開口,這是規矩,太子旁聽朝政只能准聽不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