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史可法帶著朱慈烺在朱孔訓的陪伴下遊走各處軍營整頓軍務,衙門裡三法司官員繼續接待前來自首的本地官員,太原城裡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還在繼續,受壓迫的老百姓們湧向衙門踴躍檢舉……
大南門的城牆上常宇和朱芷娥裹著厚厚的棉袍,望著城外風光緩步而行,兩人都沒說話,但心裡都是無盡的感慨。
午時兩人也沒回王府而是在城中隨便找了家酒樓點了幾個小菜,臨窗小酌,一副歲月靜好的要樣子。
待到傍晚時王府的人尋來,告知宣大總督蔡懋德和周遇吉回城了就在晉王府相候,常宇這才急急回去。
原本的太原巡撫蔡懋德現在已是宣大總督,三關總兵周遇吉如今也是平西伯了,這兩人同常宇關係最為親近,亦師亦友同生共死過,太原之所以能在賊軍數十萬大軍的猛攻下保全靠的就是他們這組鐵三角。
已年近六十的蔡懋德比之年初時更顯滄桑,看的常宇揪心,這才是為國為民的好官,太原大戰之後奔波各處安撫百姓,日夜操勞。
再看周遇吉也是一臉風霜,這個轉戰千里勤王的大明虎將是常宇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此時相見道不盡的歡喜,說不完的話。
晚間晉王設宴,沒有多餘的人,鐵三角加上史可法邊吃邊聊話題不離政務軍務,卻都是朱審烜沒興趣的事也插不上嘴,感覺自己相當的多餘。
夜深席散,朱審烜回去歇息了,蔡懋德和周遇吉便又到常宇的別院裡繼續喝茶議事,先前在飯桌上話題多圍繞民生及一般軍務,現在他們要討論的是收復西安的戰備工作。
原計劃中常宇是要在剷平長江流域白旺部後在秋後直接揮師西渡黃河收復西安,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終因糧草後勤不濟而延後,但其亦早早完成了兵馬調動,只待時機。→
眼下,李岩部駐防黃河岸邊的蒲州(今永濟),劉文炳,張慶臻衛時春駐防開封,吳三桂,馬科吳惟英駐防洛陽,高傑在徐州休整,劉良佐在廬州,只待一聲令下便可直接開拔前線。
而太原的周遇吉則是常宇最早布的局,早在他南下清剿白旺時,便令周遇吉回太原做進攻西安的準備。
周遇吉回太原後一邊整頓軍務,同時遣出大批暗探渡黃河西去偵察收集賊軍部署情報並在前不久同李岩也取得聯繫,情報共享將賊軍在黃河對岸的部署摸查的七七八八。
李自成在保定府吃了一場打敗仗然後被高傑和劉澤清以及劉良佐三人千里追擊狼狽逃回黃河對岸,看似如同喪家犬吃了大虧一般,實則其在戰略上取得了預料那般的勝利。
其最初東征並不是真的要推翻崇禎政權,那個時候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以做到,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話都是為了蠱惑人心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其真正目的只是為了穩固西安政權,將戰火外移吸引朝廷的火力為西安的穩固贏得時間。
這一點他做到了,其兵分兩路數月之間先犯太原受挫然後合二為一東進北上打到保定府,這一番折騰確實消耗了朝廷太多的兵力和物資,使得短時間無力收復西安。
另一點,其也趁機做到了去蕪存菁精兵簡政,歷史上李自成東征渡黃河後已是身不由己,裹挾的那些百姓一方面成為了他的炮灰另一方面也成了累贅,身上的雪球越滾越大使得他想停都停不下來了只能硬著頭皮殺往京城。
而這數月幾場大戰下來,看似他損兵折將敗的一塌糊塗,實則仔細看來,打掉的不過他外邊的那些烏合之眾,餘下的都是真正的精銳,這都得感謝常宇做好事不留名啊幫他將外邊的那些累贅給清理了,當然了若說沒割到肉傷到骨頭也不可能,李岩,郝搖旗等大將反水,還有幾個死的死抓的抓,特別是小闖王李來亨被常宇給弄死了,當真是恨的咬牙切齒。
私怨要報,大局更為重要,李自成退走之後他知道那個該死的小太監不會善罷甘休,必然會調兵遣將乘勝進攻西安,那當口他壓力倍增,畢竟幾場大戰下來在小太監手下就沒占到什麼便宜,若其揮師打來的話……一時長安草木皆兵,但幸運的是這個時候關外的韃子入關,長江的白旺又鬧的凶,讓小太監無暇於他,自是讓李自成開心的笑上好幾天,要趁這段時間把家裡的事捋一捋再做好防務準備,而其與手下諸將也樂觀的認為,年前朝廷是無力進攻西安了,不是不想,是真的有心無力!
但李自成也絲毫沒放鬆黃河西畔的防務,特別是在月前得到消息,白旺部被清剿的渣都不剩,官兵分批西進,開封,洛陽,永濟,皆有大軍駐防,這明顯就是劍指西安。
李自成立刻做出相應部署,自北邊的榆林向南到延安,黃龍,同州(今大荔縣),潼關,沿著黃河布下一道防線,特別是在永濟對岸的蒲城和同州還有黃河拐彎地方的潼關布下重兵防守後邊的西安。
只要年前不進攻,待明年我喘過氣來,再想打進來門都沒有!
這個局面常宇自然也清楚,如今是李自成最疲弱的時候,剛挨過揍傷沒好,西南荊襄要地現如今又被左良玉給拖住,正是打他的好時機。
可惜呀!
現如今同樣也是朝廷最無力的時候!
朝廷用最後一口氣挺住了這半年的天災兵禍,再也無力其他了!
對於常宇來說無力乘勝追擊是無比的遺憾,卻也只能罷了。
大堂上,史可法,周遇吉,蔡懋德幾人圍在一張桌子跟前,上邊鋪著一張地圖,敵我雙方在黃河兩岸的部署圖:「雖然讓他喘了口氣,咱們何嘗不也是歇足了勁」說著在蒲州那一點:「聲東擊西如何?」
周遇吉的指頭落在潼關:「直入虎穴!」
兩人看似隨意一句便基本定了進攻西安的調調,至於之後的細節問題還要根據隨後情報不時做出調整,之後待諸將匯合再議拍板。
「咱家已向朝廷提前請了功,第一個打進西安的封王封侯!」
蔡懋德幾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朝廷給的籌碼不小啊,眼神忍不住看向周遇吉,忍不住打趣道:「平西伯的伯爵府尚未建好,可能就要改建後府或王府了」。
周遇吉苦笑搖頭:「老大人莫取笑本將了,督公大人手下猛將如雲,這好事未必輪得到本將呀」。
「機會是公平的」常宇淡淡一笑:「咱家作保,朝廷言而有信,決不食言!」
「聽說賊將王體中被封了爵可是真的?」蔡懋德突然想起這個傳聞,他公務之餘比較關注時政,加上其他和常宇交好,在太原的錦衣衛和番子也會主動給他透露些最新時政,所以朝廷犒賞南下剿匪大軍的事他也聽聞了,且比較詳細。
常宇點了頭:「咱家和朝廷豈能失信於人」。
蔡懋德苦笑搖頭,很顯然在他這種傳統的文官心裡是極度瞧不起王體中這種人的,明明是個賊頭子,就因為臨陣反水就能被封爵,這就好比好人千辛萬苦難成正果,為啥壞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多少根正苗紅的將領終一生難及的事,他尼瑪一個賊頭子反水就能行!
看不起歸看不起,抱怨歸抱怨,以蔡懋德的心思豈能不知朝廷此舉深意,千金買馬骨罷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若朝廷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自然不會將姿態放這麼低,買你媽的馬骨,誰不服,誰敢反直接發兵打,打到你叫媽媽!
「諸位可曾想過,若那兵臨西安城下時闖賊若是降了當如何?朝廷會不會也給他個大官甚至封爵」。說閒話時史可法突然好奇問道。
蔡懋德和周遇吉的目光立刻看向常宇。
「會」常宇不假思索:「但也活不長了」。
幾人頓時笑了。
夜雖深了,但幾人並無睡意,話題也停不下來,堂上火爐熱氣騰騰,茶香裊裊,一個隨侍太監在旁邊幫著端茶倒水,周遇吉不經意撇了一眼,突的一怔又瞧了一眼,咦?旁邊的史可法的嘴角若隱若現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周遇吉是見過太子的,先前和常宇聊軍務太過投入根本沒在意,此時越看這人越有些面熟,而且開始刻意迴避他的眼神。
「你……」周遇吉剛想問個清楚,旁邊的常宇拽了他一把:「平西伯,這茶如何?乃咱家從宮裡頭帶來的,明兒給你取些,蔡大人也有份」。
蔡懋德是喜茶之人聞言連連道謝,而周遇吉也不傻聽出了玄外之音,常宇不擔心周遇吉識破朱慈烺的身份,只是不想讓他在這裡點破,畢竟蔡懋德是個文官又是宣大總督,若知太子身份會帶來諸多不便。